青铜大叔似乎松了口气,靠回椅子上。青蓝色的瞳孔一转,落到我身上,“殷宫主,我记得你嫌剑打起架来不够美,所以从不用剑的,怎么今日转性了?”
这句话的槽点略多……首先我不是花痴的剑,其次什么叫“嫌弃用剑打架不够美”?权衡了一下,我决定先吐后面半句的槽,毕竟涉及到我们剑灵的尊严问题。
“我没听错吧,剑术不精打得不好看竟然赖我们剑?你说主人打架美不美?信不信我削你把你削得美一点?”
花痴额角流下一滴汗,陪笑着赶紧连连摆手,“怎么会呐我那是年轻不懂事,再说那时候哪见过小鸦鸦这么帅气的剑嘛~”
他嘴固然甜得流蜜,不过却被青铜大叔一句话揭穿了,“一千五百多岁还年轻啊?”
宫主妖娆地一撩头发,“……我现在正值盛年,那当初可不就是青葱年华嘛!”
我跟青铜剑大叔都恶心地咦——了一声。
然而此时花痴周身逐渐开始浮现那种昨晚见过的淡淡萤火微光,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但看到我讶然的眼神,他便明白过来。
“糟糕……怎么又提前了……”花痴一副大姨妈突然来了的纠结表情,急忙问青铜剑大叔道,“快!快带我去个隐蔽的地方!”
青铜剑大叔似乎习以为常,示意狼妖赶紧带花痴下去变身。花痴回头冲我喊了句“小鸦鸦你在这儿等我”便慌慌张张跑远了,宽大的华丽长袍消失在洞穴深处的黑暗里。
我跟青铜大叔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语。青铜大叔忽然站了起来,慢悠悠踱步到我面前,绕了几个圈左看右看,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眼熟,而且你身上的气息也有些怪。我们真的没见过?”
我斜眼瞥着他,“你这么有名要是我认识你我怎么会不记得?大叔你不会是看我太帅想泡我吧?”
青铜剑大叔倏然出手,毫无预警。剑指上燃烧着烈烈青火直刺我面门。好在我反应快,运起灵力聚集于掌上迅速推出。那青火撞在我玄紫的屏障上,火星四溅。他的气息之迅猛炙热令我心惊,即便隔着屏障也令我双手仿佛要烧灼起来,疾风扑在我脸上如刀刺一般。好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剑的这么强悍的煞气,逼得我往后连退三步。
不愧是上古神剑,实力不是盖的。这只是随手牛刀小试就已经这般狂野了,真想象不出来白泽使用他的时候会是怎样恐怖的景象。
然而他也十分诧异,“还不错嘛,没有几把剑能接住我这招青莲业火的。”
我故作潇洒地一甩衣袖,遮掩住自己被烧得火辣辣疼的手,强颜欢笑道,“那必然,我可是名闻天下的寂玄真人之佩剑鸦九,一剑就把天梁道人戳死的神剑啊!”
“什么天梁道人寂玄真人的,没听说过。”大叔完全无视我的显摆,自来熟地一揽我肩膀,仿佛刚才那凶猛的攻击从没发生过一样,“我被东华派那帮臭道士关了五百年,好久没有见过其他的剑灵了,咱哥俩得好好喝一杯。”
然后他也没经过我同意,就搂着我往另一边的洞口走去。这青铜剑比我高一头壮一倍,被他揽着我觉得我简直就像只被母鸡护着的小鸡一样瘦小……我挣扎了几次愣是没能甩掉他那条手臂。
这溶洞大得惊人,里面还生有很多晶石,将石笋照射得光怪陆离。这座高广的溶洞里竟然建有一座煞有介事的宫殿,还有众多来来往往的美貌侍女。他一进去就有一公一母两位婀娜多姿的狐妖缠上他的手臂,娇问着“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得意地搂着那两狐妖,跟我说,“都是我媳妇。”
我震惊地看着他被簇拥着坐到摆放着各式美食的餐桌上,这边喂一个葡萄,那边灌一口酒的。简直就跟个真正的山大王搂着俩压寨夫人一样……
“你……你怎么跟个暴发户似的……身为一把神剑你怎么能娶老婆呢?!”我嫌弃地坐在他对面,有一位黄鹂变成的黄衣小美女为我斟酒,还冲我含情脉脉抛了几个媚眼。
“剑为什么不能娶老婆?世上哪有这种规定?”他反驳道,冲我摆摆手指头,“做剑不要这么迂腐,就这么一辈子,又不像人似的能转世,干点儿让自己开心的事儿不是挺好?”
酒虽然不错,不过比起蜜桃酒甚至是梨花酒都差远了。我心里颇不认同对面那正在花天酒地,丝毫看不出任何绝世名剑的气质的大叔,尤其是他主人白泽此刻魂魄尽散,肉体也被封印在蜀山镇命塔里。他脱出东华派控制后,不但不想办法去救主人,反而就在这么个地方逍遥起来了。如果是我主人被用这么残忍的办法封印,我定然会掀了那镇命塔也要救他出来……
大概是我表情太明显,他放下酒杯,抬起一双略略现出疲惫的青蓝眼睛,忽然一挥手,屏退了左右。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把不够忠诚的剑?逃离剑冢后竟然自己逍遥不思救主?”他的声音缓缓的,不见怒色,甚至有些许哀伤。
所思所想全被猜到,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哪能啊?你要是真去救白泽,估计还没进入蜀山境内就又被抓了……”
“我已经活了太久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跟过几个主人。但我已经对我自己发誓,白泽是我最后一个主人。”他语重心长地看着我,一副要跟我谈谈人生的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么多无尽的岁月,如果说有什么道理能让我一次又一次从毁灭中挺过来,大概就是记住,你即便是把剑,也该学会为自己而活。不要把你的主人当成你的一切,那样你会活得很痛苦。”
说实话,我曾经崇拜过大梵天剑。虽然大家都说那是魔剑,是会为苍生带来灾劫的,但是我听主人给我讲,大梵天剑曾经为白泽挡了离恨天佛联和诸仙发出的恐怖大招菩提迦耶,才另白泽没有神魂俱灭 ,只是三魂被打散。要知道白泽是可以永生不死的天降神兽,这一击乃是凝聚了十位上仙的毕生修为,加上离恨天佛的元婴为核的自杀式袭击,不成便没有办法再杀他第二次,只能将他没有灵魂空有七魄的肉体封印。那之后梵天剑的剑灵被认为已经死了,所以便没有人再过问他的去处。
只是没想我竟然会真的遇到他,而他不但没死,而且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跟他的过往作为截然相反的话。难道成为白泽的剑,他后悔了?
五百年前,那时我正和我的前主人在一起吧。只是我的记忆已经丢失在那片北溟海里,也不知道仙妖大战的时候我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大梵天剑说见过我,该不会我的前主人其实也是个大反派?
可也没见哪本仙纪里记载哪位魔君哪位仙家用过我‘鸦九’剑啊……或许我前主人是个小喽啰?
不过他不打算救白泽或许是好的,毕竟不用担心他被九黎,甚至是别的看蜀山不顺眼的仙派利用。
别看青铜剑大叔看起来那么粗犷潇洒,其实酒量很差。喝了没几杯就有些醉了。我趁他糊里糊涂自说自话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洞外月色正浓,清冷的光影在竹影中摇曳穿梭,晚风扑在脸上,酒意已经消了大半。不知为何大叔的一席话令我心里有些触动,引出来那么一点儿小惆怅。
也不知道此刻主人在何处?
衣袖被扯了扯,一转头,看到已经变成小屁孩的花痴。而他表情严肃,“你准备一下,说不定要连夜逃走了。”
我一愣,“为啥?”
“刚才有几颗老榆树告诉我,有几名修真人进山来了。听描述,好像是茅山的人……”
☆、33|山神 (4)
“刚才有几颗老榆树告诉我,有几名修真人进山来了。听描述,好像是茅山的人……”
我现在真的已经开始佩服茅山人了,他们不是茅山,而是茅厕吧?怎么到处都有?
小屁孩用手摸着下巴做名侦探状分析道,“茅山与蜀山不同,讲求入世修行,弟子并不待在一个地方而是散布全华夏。我想这阳虚山附近的村落里也一定有他们的人。近期大梵天剑出现,全山的妖都来投靠他,动静这么大,想必已经惊动茅山了。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在这里的是大梵天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是来除妖的。”
“那也不用来的这么巧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此时一阵风从竹林中吹来,掀动小屁孩脸颊旁边的一缕头发。他眉目微动,“那些人抓住了一只兔妖,正在拷问。想来很快就会找来了。小鸦鸦,你先行往南边离开,一直往前便可到达辟邪宫。”他说完便转身往洞府里走。
我一愣,在他身后问,“听你这口气你不跟我一起走?”
小屁孩忽然眨眨眼睛,华丽一笑,“难道你在担心我吗?放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
我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毕竟他与大梵天剑是旧相识,八成是想给大梵天剑通风报信,说不定还想助他一臂之力什么的。但是他现在是小屁孩的状态,除了最简单的法术比如种种树开开花儿跟小树说说话之类的,战斗值基本为零啊。这样的他不添乱就不错了吧……
于是我跟上两步拉住他的手臂,“拜托,他可是大梵天剑,茅山的几个道士哪是他的对手。再说你现在这样也帮不了什么忙啊,你就跟他手下说一声转告就好了,咱们俩赶紧走吧!”
殷扶疏仍然笑着,用轻松的声音说,“他被囚禁五百年不见天日,并且之前就被菩提迦耶重创,现在残留的灵力还剩多少?他之所以隐居在这山林里,恐怕就是知道自己已经不比当年了。我与他也算是旧相识一场,总不好把他仍在这里不管。”
没想到花痴还挺讲义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