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说的是对的,逃开,是最好的办法。
花痴这一次出门很是讲究,华美的车撵由一头白象拉着,身旁服侍的小美女就有四个,还跟着一个大美女祁星护法。我看着那小屋一样“宏伟”的架撵,嘴角抽了两抽,“你干脆把辟邪宫也搬去吧。”
舒舒服服斜卧在车架内的软榻上、正叼着烟杆的花痴冲我喷了口烟,呛得我咳嗽半天,“本宫还不是怕你刚刚受了那么多刺激身体虚嘛。”
“拜托哪有人这么明明白白戳别人的伤心事的?!到底懂不懂怎么安慰人啊!”
“本宫只负责带你游山玩水,看美人喝美酒,精神治疗之类的你还是用你自己那大条的神经自愈吧。”
说的好像我们神经大条的人跟小强一样……我也是很敏感的好不好!
这么大的车前面还拴着头那么大的白象,按理说在森林里根本走不动。然而毕竟是森林之神出行,车撵前方的大树们都自动向两方退开,愣是退出一条康庄大道。翠华摇摇出了盘古林,往南方的千山万壑之中驶去。
九黎位于华夏极南之地,那里山峦高耸,但是大部分的土地都十分贫瘠,种不了东西,尤其是中部地区三年不下雨的情况时常出现。最富饶的地区在与华夏距离最近的白民国和青丘国附近。白民国中之人其实尚能算是华夏人,只是人种奇异,全民白发。并且越是纯种的白民人,发色越白,血统也越高贵。最高贵的血统要数白民国曾经的裘姓王族,不过被妖皇血洗后,这个姓氏的人已经荡然无存了。
而与白民国毗邻的青丘国便是完全的妖魔之国了。
我们此行将从青丘国边缘地区穿过。看花痴那满不在乎的嘚瑟样,似乎也不担心被青丘国中的狐妖们抓来烤鹿肉吃。
第一夜,我们露宿在距离青丘国还有五十里的仙霞山中,不远处是一条轻浅的河流,背后是无尽的莽莽丛林。花痴的美女们一个个化身银色的夜狼,转瞬间就消失在林中觅食去了,祁星护法念动咒语,无数花藤忽然拔地而起,迅速地编织成了一座精美的小屋,并且到处都妆点着含苞欲放的蔷薇。看这本领,原来这祈星护法是个花妖啊。
她柔媚万千地向殷扶疏福了福身,“宫主,请入内休息吧。”
这般体贴,还特意搭个屋子出来,恐怕是怕花痴子时变身的时候失态吧……
花痴冲她温柔一笑,“辛苦你了。不过只有一间屋子,看来鸦九你今晚要和我睡咯~”
我淡定地在车辕上盘腿一坐,“本神剑还是睡车上吧。我可不想人家说我恋童癖。”
美女们猎回来众多野兔山鸡,巧手愣是做出来一顿烤肉大餐。我虽然不用吃饭,可也被馋得啃了两只兔子腿,最后摸着鼓鼓的肚皮半躺在车门边,望着那漫天的星子在我们头顶缓缓旋转。
“等到证道飞升后,便可以得到大自在解脱,在那无边无际的星星中随意穿梭遨游,无牵无挂,无喜无怒,无生无死。那该有多自在?”
蓦然闯入脑海中的话,令我赶紧移开了眼睛。
妈的……以后岂不是连星星都不敢看了……
花痴进屋变身去了,众美女也都现出原形趴在地上轮番守夜休憩,祁星护法自己变出来一张吊床挂在树上,也睡下了。我一个人无聊,又不敢看星星,只好也跟着进入睡眠状态。
睡梦中我被一个僧人抱在怀里,行走在秀丽的山河风景之中。我想,那大概是去蓬莱的路上,他的怀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就像是佛殿里总是漂浮着的袅袅暗香,闻着便觉得整个身体都很放松,很平静。他总是喜欢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喜爱欣赏的眼神看着一切。不论是湖边的柳树、地上的烂泥、墙角的青苔还是美丽女孩的衣衫。有时候看得太开心,不知道避讳,还会被人骂是淫僧。有时候还会因为相貌太英俊,被胆子大的姑娘们跟上,给他供养,他也不拒绝。
但其实他的心一直是平静的,在他怀里的我感觉得到,他的心跳一直是以同样的速度跳动着。
所以我问他,“主人,你怎么看什么都那么开心啊?”
他说,“因为一切都很美好啊。“
“刚才地上那一坨狗屎有什么美好的?上面还停着好多苍蝇。”
“贫僧看它就很美。”
真是搞不懂我这个和尚主人的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着什么。
但是到了蓬莱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主人那种总是很开心的神色便日渐消退了。虽然他还是喜欢微笑,但偶然间,我会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于是为了逗他开心,我趁着东华派众仙在仙人池休沐的日子,偷走了他们的衣服,害得那些平日里各种文艺小清新的仙人仙女们没办法只能裸奔回去。事后虽然被主人教训了一顿,却总算看到他眼中的笑意。
夜间,他坐在海岛的沙滩上,望着海上一轮明月的时候,我就问他,“主人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默默拨弄着手里的檀那念珠,“你如何知道贫僧不开心?”
“我就是知道啊……”
主人的眼睛里倒映着月亮,却流露出几分深重的悲伤。
“我在想……我选择保护华夏,而牺牲九黎,是起了大分别心,犯了无间杀罪……今生的罪孽,恐怕累劫也无法赎清了。想到此,不免心生黯然。”他叹了口气,“到底是修为太浅,执念太深。”
说到此处,他眼中竟有几点晶莹闪烁,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不懂,九黎是坏人,主人打坏人,怎么会有罪呢?他又为何要这样难过?
见我茫然的样子,他再一次敛去了那悲苦之色,恢复安详庄严的面相。
“鸦九……”他平静地看着我,眼睛中闪过一缕金芒,“我怕,有一天你也许会后悔……”
我猛然一个颤抖,忽然四周的景色崩裂,身体失重一样迅速向下堕落。我看到,那僧人的身影和另一道素衣青发的身影重合,他冷冷地看着我,将我抛了出去。
“不!不要丢下我!!!”
我颤抖着一睁眼,却看到了花痴那张□□的脸。
“你为什么又来占我便宜?”我淡定地问。
他也淡定地答,“拜托你看一下,现在是谁在占谁的便宜。”
我这低头一看,好么……原来是我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我于是镇定地松开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撸了一把头发,清了清嗓子,“你自己在屋里变身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你叫的跟有人在□□你一样,再不出来青丘国的狐妖都要被你叫过来了。”花痴忽然趴在我肩膀上,“是不是做恶梦了?原来剑也可以睡觉做梦啊?“
我懒得跟他解释,刚才梦里惊魂未定,身上出了一层汗。我向后一躺倒在软榻上,摘了面具搓了搓脸,“妈的,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会得抑郁症。”
花痴愣是挤到我身边,侧躺着,用一只手撑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墨玉般润泽明亮的眼睛,“这种伤,总是需要时间慢慢愈合的。不要对自己太苛刻,难受的时候哭一哭,本宫又不会笑话你。”
我纳闷地转过头盯着他,左看右看,“花痴,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暖男啊?”
“那是,本宫的好可多着呢。不然怎么会让那么多少男少女如痴如醉?”
我由着他嘚瑟,感觉身体上的汗逐渐落了下去。此时此刻,四野寂静,我恍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花痴啊,你说,我在主人心里,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觉得,这六十年像梦一样,说醒就醒了?”花痴没有接话,我也并没有真的想听他说什么,只是自己自顾自说着,“我最近偶尔会想,当初在试剑大会那次,我喝了主人的茶中了剧毒。我们都以为是茅山人下的毒,可是我现在想想,茅山人如果想要给主人点颜色看看,下点巴豆什么之类的让主人丢脸就够了吧?何苦要下这样重的会死人的毒?主人不过跟天梁道人拌了句嘴,谁会因为这个就杀人呢?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那毒其实也是主人下的,用来催化我们和茅山的矛盾,令事态一步步升级,到最后制造机会另九黎抢走檀那念珠,并且留下一个令他有机会带我离开蜀山的契机。那样的话,说不定他是故意把那杯茶给我……“
话说不下去了,嘴被另一张嘴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