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九便去过两三回。
半个来月前的一天清早,陆廿七一睁眼就发现床边压着一张字条。陆十九使不来毛笔,写字一贯是用手指蘸墨摸索着来,所以字迹格外好辨。那张字条上只留着一句歪歪斜斜的话:去趟坟头岛。
正如外人所觉察的,陆家兄弟两个不亲近,陆廿七浑身是刺是个难养的倔脾气,陆十九性情古怪少言寡语,留张字条便走也是他惯常干的事情。
于是陆廿七也没有多想,只气吭吭地自己生火做饭出门拾柴,一边做着他每日的活计一边等着陆十九回来。
结果一直等到了入夜,天都下起了雨,也没见十九的影子。
“我去渡口,泊在那里的船家说雨势急,不去江心。又说十九上的是刘老头的乌篷,刘老头也不曾回来,十有八·九是雨太大,暂歇在那里了。”陆廿七看着小,说话却明明白白,“我隐约看到江心有船上的渔灯,估摸确实在躲雨,就回来了。谁知——”
谁知那雨连下了三天,江水都涨了几分。陆廿七每日去渡口看一眼渔火才回来,坐立不安地等到了雨停。他摸了几枚铜板,去渡口找了一只客舟,去了江心坟头岛,谁知却没见到陆十九,也没见到刘老头。
“我都快把坟头岛走遍了,也没找见他,倒是曾听见过一回他的说话声。”陆廿七道,“可等我出声喊他时,那声音又没了。”
就这样,陆廿七来来回回去了六七回坟头岛,却怎么都找不见陆十九。前些天,坟头岛那附近不知怎么长了暗涡,先后两只客舟在那儿翻了船,这些船夫便不乐意去了,任廿七怎么纠缠都无用。
更可气的是,这几天陆廿七总能在清早和半夜听见有人扣门的声音,头两回他以为是十九回来了,匆匆跑去开门,却发现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等他找了一圈再回屋,就察觉屋里的箱子似乎被人动过了。
“里头是我们攒下的四吊钱,全没了!一个子儿都不剩!我拿什么去叫船夫!”陆廿七提起这事便像只炸了一身毛的野犬。
听得薛闲啧啧道:“怪不得开门便泼了我一盆水呢,哪个祖坟缺德带冒烟的这么不要脸,连个八·九岁的孩子都偷!不过你不能因着自己被偷了四吊钱,就来抢我的珠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得亏我现在行动不便,否则我铁定得把你倒吊着放进江里涮两轮。”
“谁八·九岁?”陆廿七被训得满天通红,硬着头皮顶了一句。
“你啊!”薛闲没好气道,“还能有谁。”
“我十五了!”陆廿七一脸烦躁又愤然地道,“只是以前生过病不长个子而已,别看个脸就胡乱猜别人的年纪。”
薛闲有些诧异,不过这脾气不好的熊孩子多大年纪,长不长个儿都不关他的事,他更想知道陆十九是否还活着。
显然,有次想法的不止他一个。
就见玄悯抬袖一扫,火盆里渐弱的火舌便“噗”地彻底熄灭,只余青烟袅袅。他手指穿过青烟,将晾在迎春枝条上的薛闲和江世宁都摘了下来。两张薄薄的纸皮此时已然被烤得透干,无甚大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的笔画被晕得有些散了。
江世宁在一旁匆乱变成人型,眼下晕出了两抹青黑眼圈,比先前明显得多,生生占了小半个脸颊,看着颇有种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意思。而薛闲就更惨了些,他腿脚不便,不合适变回人样。晕开的墨迹在纸皮上更为显眼,直接顺着眼角鼻端流淌下来。
原本还只是死不瞑目,这会儿直接变成七窍流血了。
着实……辣眼睛。
玄悯垂目扫了一眼,便果断将他塞进了暗袋,冷冷的表情里硬是流露出了一丝“眼不见为净”的麻木感。
陆廿七见这位冷冰冰的僧人抬脚便要走,忍不住问道:“你们去哪儿?”
“江心。”玄悯道。
闻言,陆廿七一蹦而起,跐溜便追了过来急道:“是去找陆十九么?能带上我么?我也去!”
“随意。”玄悯头也不回地丢了两个字,便大步流星朝渡口走去。
几天没在玄悯的暗袋里呆过,薛闲一进去便发现里头多了些东西。除了他的宝贝金珠以及那个装着银针的布包,还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硬物,薛闲默默挪过去,抬手摸了摸,又试着咬了一下……
碎银,还不少,也不知在哪儿兑的。
渡口雪雾蒙蒙,泊着几只客舟,船夫大约都窝缩在乌篷舱里,显得格外冷清。
玄悯摇了一下旗边吊着的铜铃。几位船夫纷纷从篷里探出头来,其中一个懒懒地叫道:“雾太大,过不了江,等等再来吧。”
“不过江。”玄悯冲江中一点,“去坟头岛。”
这话一出,那些船夫摇了摇头,二话不说便又缩回了乌篷里。只有一位看起来好说话一些的船夫冲他解释道:“坟头岛附近有暗涡,翻过船,小师父你不是本地人吧?不管要做什么,我劝你,换个地方吧,这里没有船夫乐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