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闲被这种人抱住脚,别提多膈应了,然而他这双腿并没有什么知觉,想抽还抽不出来。
“秃驴,劳——”薛闲下意识想使唤玄悯,然而话刚说一半,又想起来这会儿正心虚着呢,又倏然住了嘴。
就在他一脸糟心,决定暂且先忍忍的时候,玄悯倒是有了动作。
就见他抬手虚空一勾一扫,那整个儿缠在薛闲腿上的人便被一阵力道扫开了一丈远,而薛闲那挂在桌案边的腿脚也被另一股力道勾放在了桌案上。
薛闲愣了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我也可以办到,怎的关键时刻就傻了。
他将自己这暂时性的痴傻归结于在心魔里热恨了,脑子受了伤。
不过眼下也并非是关注这些的时候,正事要紧。他冲地上那人抬了抬下巴,“你方才说什么?你还有功德?你怎的不问问身上那些铁牌同不同意?三百孤魂被你强行镇在墓室里,永世不得超生,你还有脸跟我讲功德?”
“你、大人有所不知啊——”为了能活,先前还恨不得弄死他们的人转脸便“大人”长“大人”短的了,听得薛闲直皱眉,“你有所不知啊,那卧龙县所处江段早些年并不平静,时常有风浪暗涡,行船不易,若是再来个大涝,必定两岸倾覆,生灵涂炭。来年春夏,这卧龙县会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涝,我布那百士推流局,只是为了阻止那场大涝。”
那人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薛闲,拍着心口问道:“能救百千乃至万万人,明明是一件至善之事,难道不是大功德?我怎的就该死了,我该活啊,活着能救更多人于水火,我怎么能死呢?那些百无一用之人都还活着,我怎么会死?”
石室中的众人闻言俱是一阵安静,玄悯眸子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转瞬又敛了神色,皱着眉静静地看着地上不甘不愿之人。
薛闲面无表情地沉默了片刻,最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为何该死?我且问你,大涝发生了么?”
“来、来年春夏。”那人又重复一句,“算出此劫的人是个高人,还从不曾失手过,决计不会算错。”
他以为薛闲所质疑的只是卦象准不准确,于是连声辩驳,却被薛闲不客气地打断了,“真的又如何,我只问你,大涝发生了么?生灵涂炭了么?”
“还不曾。”那人摇了摇头,又想出声,“可是——”
“可是已经有人死了。”薛闲面无表情地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人,大涝还未来,却已经有三百孤魂在你手上握着了,你非但没让他们安安生生地活,连死了也不放过他们。你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他们点头答应给你去填那劳什子百士推流局了?”
“改天换命总会有些代价的,三百人换万万人——”
“这买卖不亏是么?”薛闲神色顿时冷厉下来,“你把人命当瓜枣,还能论斤论两地算?”
“……我、我明白。”那人似乎还觉得自己剩了些良心,道,“所以我斟酌再三,挑的都是些乞丐残兵之流,乞丐终日在街头讨食,冬夏寒暑,常常一夜就成了路边骨,较之寻常百姓,着实也无大用。至于那些残兵,也不过只剩半条命了,左右也是苟延残喘,缺胳膊少腿,做不了活计也谋不了生,回去也是累赘。”
薛闲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觉得你也是累赘呢,你看你现在动弹不了活似一滩烂肉,苟延残喘连半条命都不剩了,打个商量,我也打算布个阵,需要的命不多,一条就够,拿你去填一填你看怎样?说不定百八十年后可以救上数万百姓。”
那人:“……”
这样的人薛闲自然是没那闲心去救的,也没那良心去度化,之所以这样费一番口舌,只是因为……不知过错不知悔改地咽气简直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了,相较而言,还是心怀愧疚和恐惧地闭眼更合适这种人,
不过死前,该问的还是得问。
“我再问你,你那墓室地下所埋的龙骨,是从何而来?”薛闲又道。
“高人所赠,有了龙骨能事半功倍。”那人小心翼翼地道。
薛闲一脸不耐烦,“我最厌烦在问话的时候别人弯来绕去!要不你还是现在就去阎王那里报道吧,怎么样?”
“不不不!我说,我说……高人、高人是个术士,我跟了他许久了,我体质带灵,流出来的血用来布阵比寻常阵局厉害许多,他便教了我许多东西,从□□岁跟着他,学了十余年,算是师父,只是他不让我这么叫他,只送了我一枚门下所传的桃木腰坠。这些年我虽然不再跟着他了,但仍有联系,卧龙县江段的大涝便是他告诉我的,百士推流局也是他带了人手帮我一起布的。”
术士?又是术士?
薛闲不由想起了在刘师爷那里听说的术士,现在看来,恐怕都是同一个人,龙骨是从他手里所得,那这术士十有八九便是他所要找的人了!
“要布阵局,就去虏了三百孤魂,要雕石像,就将人绑去荒山野岭,要让阵局事半功倍,就埋一根龙骨……可见你跟你师父一脉相承,都不是个东西。”薛闲冷笑一声,问道,“你那师父姓甚名谁?”
“你、你若是能让我再活几年——”那人听得出薛闲真正目的在找他师父,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讨价还价一番。
谁知他刚说一半,就被薛闲一袖子扫开,狠狠撞在墙上:“爱说不说,不知道姓名我也有的是法子找到他!”
那人:“……松云!他道号松云!”
薛闲问完了该问的话,正欲动手,就被玄悯按了下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