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话间,汽笛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连祁抬头朝着远处望去,隐约可见秦从彦的车缓缓驶了过来,他朝着谢璟道了别,然后便上了副驾驶座。
车外,谢璟带着一张笑脸,冲着连祁挥了挥手,突然刮起来的一阵吹得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特别的滑稽。
驾驶座的秦从彦瞥见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等到汽车驶出了一段距离,进入市区有些拥堵的大路,霓虹灯的光芒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夜空都仿佛被照的明亮了起来。
连祁突然开口道:“你认识谢璟?”
秦从彦一半的心思放在开车上,另一半全神贯注的放在了连祁的身上,他一开口,秦小少爷的大脑立刻全速转动起来,正好遇上一个红灯,蹬了一脚刹车后道:“是的,秦家和谢家之间生意上有所往来,老一辈熟识之后我们这一辈也算是认识了,不过算不上多么熟悉。”
“谢璟的大哥,你知道吗?”连祁眼神幽深莫测,但是偏偏是嘴角带笑,他说起话来的时候,语气平静的仿佛寒冰一样。
“知道,有所耳闻,”秦从彦想了想,不敢托大,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谢家这一辈的长子名叫谢泽,平时和其他家族的人很少有过往来,见过他的人也不多,不过听说个人能力很强,为人据说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说完,他犹豫了一会,又补充道:“我以前对这一类事情不怎么上心,所以知道的很少,如果您需要知道些什么,我可以查到更详细的。”
窗户开了一半,夜风钻了进来,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吹在脸上,让人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绿灯亮了起来,秦从彦随着汹涌的车流拐了个弯,就像万千甲壳虫大军中的一员一样,慢吞吞的往前移动着。
“去查一下吧,关于谢家的事情,”连祁轻轻地说道,“不过不用太费力气去查,就按照平时的方式,简单的调查一下就可以了,不要显得太过于刻意。”
“对了,你可以稍微‘着重’调查一下谢泽,但是把重点放在性格与为人的方面。”
秦从彦把这些话仔仔细细的记在了心中,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个“明白”的意思是他会按照连祁的话,一丝不苟的去完成这项任务,但是连祁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秦小少爷不明白,也不敢妄自揣测。
副驾驶座的连祁见秦从彦满脸认真的样子,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便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夜晚的城市中仍然是车水马龙,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人还不少,年轻的男女们成对成对的在夜色中漫步。
连祁感受着各种人类传来的气息,其中不乏混有其他种族稀薄血脉的人类,甚至还有一些晚上出没的小东西,化成了动物的形态,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突然间,秦从彦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自己也因为惯性差点撞上前面的玻璃,幸好安全带绑着才没有出什么大事。
倒是车内,后座上摆着的一些东西噼里啪啦的全都掉了下来。
连祁没太大的反应,常年处于战斗中的生物不至于被这点事情吓到,他顺着秦从彦的目光看去,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趴着一个浑身灰不溜秋的小毛球,四只爪子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居然死死地扣在了玻璃上面,刺啦的还留下了齐刷刷的几道划痕。
看到连祁的目光转了过来,小毛球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肥嘟嘟的尾巴讨好的摇了摇。
这不是那个猎人手下的——狐狸毛球?
连祁挑了挑眉毛,倒是没想到那种情况下面这个小毛球还活了下来。
毛球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身上的伤口,圆溜溜的眼睛中几乎要溢出泪水,近乎乞求的瞅着黑发的血族,爪子几乎要抓不住玻璃了,浑身都满是浓郁的血腥味。
它九死一生才从魔气暴动的时候勉强在猎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但是也受了重伤,几乎快要魂飞魄散,再这样下去不需要几天,它就可以把自己贡献给这世间茫茫的魔气了。
连祁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小东西的打算,不过他没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的坐在位子上面打量着这个小东西。
旁边的秦从彦默默地收敛了存在感,努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雕像。
毛球挣扎着扣在玻璃上,虚弱的感觉一波一波的传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它的眼睛也逐渐的暗了下去,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呜咽声,软软的迈着爪子缓缓地从玻璃上滑了下去。
灰不溜秋的背影看上去莫名的可怜。
连祁盯了它几秒,纯黑的眼眸中映出了照进车内的灯光,看上去竟仿佛流光溢彩一样的漂亮。
响亮的汽笛声从后面响起,这种停在大马路上的行为受到了后面司机的强烈谴责。
秦从彦犹豫的看了一眼连祁,后者微微垂下了眼睑,在秦小少爷满眼不解的目光之中,悠悠的开口道:“进来吧。”
毛球离开的背影停住了,它咕噜咕噜的几乎是滚着过来,费力的扒拉着小爪子从窗户缝里钻了进去,在连祁嫌弃的目光中蜷成了一团躲在角落之中,圆溜溜的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感激和欣喜。
第23章 优雅的隐瞒
之后的路就没那么堵了,算是一路畅通的到了别墅区,秦从彦下车跟着连祁一直到了门口才离开,中途跑上车的毛球畏畏缩缩的也跟在了后面,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直到连祁投过来了不耐烦的眼神,才一咕噜的滚了进去。
连祁瞥了它一眼,道:“找个地方自己待着。”
毛球闻言,滴溜溜的爬到了屋内的一个小拐角中,整个球蜷缩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灰不溜秋的大毛团子,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连祁便没有再去管它,走到沙发边舒舒服服的半躺了下来,右手伸出,掌心朝上,一团幽蓝色的光球缓缓地浮现了出来,上面居然隐约能够看到无数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慢慢的收拢的五指,光球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挤压着一样,球体出现了剧烈的起伏,像是要被拉扯成一束一束的光丝,微弱的人类嘶吼声从其中泄露了出来。
角落里的毛球听到了,浑身的毛都仿佛要炸开了。
这个声音,是属于将他制造出来的那个猎人。
像它们这种被人为制作出来的妖魔,和一件没有生气的武器没有什么区别,虽然生了灵智,但是主人使用起来,就像是对待一件物品一样,毫无怜惜可言。
本来就是魔气凝聚而成,死了的话,大不了再做一个,毛球胆战心惊的看着一个个同类的消亡,但是它们这样弱小的妖魔,连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毛球想到这里,心情失落的舔了舔干枯的毛发。
它对于强者是向往且崇拜的,因为它从出生开始就在弱小的深坑中仰望着天空,幻想着哪一天能够逃离困住自己的小小牢笼,至少,能够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各种各样的事物。
那位强大的妖魔允许自己的接近,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会成为自己的主人?毛球将自己蜷缩的更紧了一些,心中弥漫着小小的期盼,就像一粒期待着阳光的种子。
虽然——毛球想到了那位妖魔浑身凌厉的气息和有时候会变得冰冷的眼神,舔了舔爪子,瑟缩的抖了一下——那位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呢。
连祁将那团光球缓缓地挤压成了一个光粒。
之前还隐约出现的那些反抗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这个蓝色的光粒就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一样,完全是任君采撷。
这是连祁从那个猎人精神中抽出来的记忆,当时情况匆忙来不及直接从躯体中探查,只好转而求其次,先将记忆保存起来,等到离那群猎人远远地再慢慢的读取,虽然有所记忆的内容有所损失,但是总体来说影响不大。
他消去了记忆中残留原主的精神力后,将自己的精神力渗透了进去,将里面蕴含的记忆选择性的浏览了一遍,然后挥手把这团记忆散去,闭目消化起之前看到的东西。
这个猎人不过是个小喽啰的角色,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但是大致了解一下猎人这个人群倒是足够了。
他也没指望知道多少机密信息,属于那个层次的猎人他目前还是不要去招惹,免得弄出一身的麻烦,玩脱了就不好了。
比如谢泽。
夜色逐渐深沉,皓月当空,照耀出浅淡的银白色,别墅外茂密的植被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偶尔有小虫发出尖细的鸣叫声。
连祁的精神随着夜晚的来临越来越好,消化完全部的记忆之后睁开了双眼,揉了揉额头,起身走到了壁柜边,拿出一瓶红酒,深红色的液体流入了高脚的玻璃杯中。
他转过身坐在了窗边,迎着月光的照耀,一小口一小口饮着杯中的红酒,带着些许冰凉的液体入喉,随后泛起的辛辣让他的耳尖有点泛红。
连祁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从下方茂密的草木到远处露出个小角的别墅群,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各种气息交杂在了一起,看在黑发的血族眼中,宛如群魔乱舞一样。
比起血族一成不变的景色,这里还算得上是有趣。
最后一口酒饮完,连祁随手把酒杯放在了窗台上,转身丢给了毛球一个眼神,后者战战兢兢的迈动着四只小短腿跟在后面,从一楼到二楼,最后拐了个弯,进入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内。
整间屋内纯净而浓郁的魔气让毛球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
魔气对于妖魔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食物来源,而越纯净的魔气就好比更有营养的食物,不仅能够满足生存的需要,还能逐渐修复伤口,促进妖魔的进化。
连祁把房间门关好,走到了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巨大浅口木盒边上,与其说是木盒,倒更像是一个方形的巨型花盆,里面覆盖着一层泥土,却不是泥土常见的深褐色,而是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紫红。
几种人界常见的植物扎根在泥土之中,只是它们的叶尖和茎秆都渗出了几丝不同寻常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