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似有所感,他睁开眼,看着那个迷你小牌位,明明外面包着的黄符纸已经被血水浸透,染得通红,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是,即使没看到,屋里也多了一种莫名的气氛,让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魏宁,又开始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魏宁听到了楼上又传来了响动,就好像有人在敲那个地板一样,砰砰砰——砰砰砰——这样三个一组的声音传来,魏宁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脸镶在了天花板上,浑浊发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魏宁被这一眼吓了个半死,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这张脸不就是楼上那个老头子吗?肯定是出事了,魏宁二话不说就想往门外冲去,手放在门锁上正要拧开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闷、缓慢,且似乎一直在这个地下室门口徘徊。
魏宁在心里骂了一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但是打不通,手里就传出一些沙沙的声音,还有电流声,魏宁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那天李老板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就是这声音。
魏宁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滚下来,外面的东西好像还进不来这屋子,它在守着魏宁从里面出来,而魏宁也迟早要从里面出来,他被困在这屋子里了。
魏宁心里发急,要是“魏惜”没回来,那也就算了,困他一晚上也无所谓,等到了明天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他就可以趁机出去了,但是现在不行,他不能让“魏惜”发现这个事。
想到这里,魏宁脸色沉了下来,没得什么时间让他犹豫了,必须出去。
在稍作准备之后,魏宁慢慢打开了门,他往外看了一眼,门外面什么都没有,本来提到半空中的心脏放下去了一点,他出了门,开始往台阶那儿走去,还没走到那个拐角,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从近处传来。
因为害怕,魏宁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一直挨到了地下室的门上,半个身体掩入了门内,接着,就看到了那个老头子一步拖着一步,往这边走过来。
魏宁的身体,比石头还僵硬,他抖着手把门轻轻关上。
那个老头子不是活人,他已经死了,之所以脚步声那么重,是因为他一只脚完全断了,拖在了地上。
外面在下雨,哄哄的雷声响彻了整个大地,好像这栋楼都在震动,大雨倾盆而下,魏宁听着外面的雨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应该是具活尸,人死了之后,因为怨气或冤屈魂魄不肯散去,在加上某些特定的条件,比如死的时候,头脚的朝向等等,就可能起尸。
魏宁想起了魏时跟他说过的这些话,像这种活尸,很难对付,就是他,也不能掉以轻心,魏宁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等人发现那具尸体,只要人气较多,阳气够盛,能把尸气暂时压下去,就不会起尸。
魏宁盘腿坐在木床上,摒弃了周围的风雨声,脚步声,继续念米咒。
一个小时之后,今天的分量终于完成,魏宁松了口气。
也许这房子太老旧了,很多地方都出了问题,天花板上泛黄发黑的污渍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上面聚集的散发着一股恶臭的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尤其是墙角那一块,更是有明显的水流沿着墙壁往下渗出,淌下,洒在那里的五谷杂粮已经被那些水冲得有点散了,混杂在里面的鸡血也晕开了,那个角落里一片暗红。
魏宁一看,跳了起来,坏了,这个阵型是为了隔绝内外阴阳之气互换,让他能安心念那个米咒的,不被“魏惜”察觉的,现在被这个脏水一冲,阵法就要出问题了。
而且活尸也是靠感觉阴阳之气来攻击人的,阵法一破,阳气外泄,就麻烦了。
魏宁愁眉苦脸地看着墙上渗出来的脏水冲开那些五谷杂粮,慢慢地溢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这东西都是两天一换,昨天才换了新的,所以他今天手里没有存货,魏宁听到外面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走到了门边上。
接着,一个沉重的撞击声传来。
魏宁后背上冷汗直冒,他立刻把那张木床推过去,接着,又把桌子、凳子全都搬过去,直接抵到墙上。
门被剧烈的撞击着,突然,魏宁看到那个老头子满脸黑斑的脸,在门上那个窗户后一闪而过,他又被吓出了一层冷汗。
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魏宁有点狠不下心来,不过现在他没得选择了,他拿出那块阳木,上面雕着的钟馗镇鬼,栩栩如生,徐老三跟他说过,要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点着这块阳木。
只是他觉得这块阳木对他魂魄的稳固,很有用处,所以不太想在这里用掉。
魏宁拿出一根白烛,点上了,插在米碗上,接着,他把阳木凑近了跳跃的火苗子,此时,被黄符纸包着的迷你小牌位突然弹动了一下,魏宁的眼睛从那上面扫过,却像被迷住了眼睛一样,不为所动。
阳木非木非金,很难起火。
魏宁举着它,在火苗子上烧了半天,也只把表面烧出一点黑色。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轰隆隆的炸雷声,让人魂魄都震荡不安,雨水冲刷进来,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污水,魏宁洒在地上的五谷杂粮已经完全被泡在了这水里面,浮浮沉沉。外面那个活尸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时不时还在那个窗户玻璃上抓挠着,发出刺痛人耳膜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随着阳木的燃烧,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而魏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放在火苗子上的阳木收了回来,他看了一下四周,脚踩在污水里,说了一句,“魏惜,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魏宁看着那个迷你小牌位慢慢飞到了半空中,包着它的那张浸透了血水的黄符纸落到了污水里面,接着,一股雾气弥漫开来,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魏惜”的样子。
他脸色跟张白纸一样,默默地看着魏宁。
魏宁脸色也有点难看,本来还以为能多瞒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发现了就发现了,反正他本来的想法也是能拖多久就多久,从来没想过真能把这个事从头瞒到尾。
“你看到了?”魏宁踩着那个污水往“魏惜”走去。
“魏惜”身上笼罩着一种恐怖的气势,就好像高度压缩的炸药,只要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他看着床上那些红绳子和大米,“阿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宁笑起来,“因为我想让你能去投胎转世,你难道不想吗?不用再做孤魂野鬼,不用再受那些苦。”
“魏惜”身体一动,下一个瞬间,魏宁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床上,压在身下,阴冷的、沉重的身体,让魏宁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魏惜”轻声说,“阿宁,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去投胎,不想忘了你。”
说完,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魏宁的脸。
魏宁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落在了自己脸上,他伸出手一摸,一点灰白色的水化成了雾气,消散了空中,他手抖了一下,“魏惜”在哭……这个事实冲击过来,让魏宁心脏都忍不住揪了起来。
魏宁想去摸一下伏在他身上的“魏惜”的头发,然而,手伸到了空中,握成了拳,又收了回来,手心里都被掐出了一些血迹,他耐心地跟“魏惜”说,“阿惜,我不想看到你受苦,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孤魂野鬼夹在阳世和阴世之间,太苦。”
他实在是个拙于言辞和表达的人,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话。
“魏惜”突然在他胸口上闷笑了几声,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魏宁,一股暴戾的气息充斥在整个屋子里,“难道不是因为你怕我,所以想摆脱我吗?”他脸色有些疯狂,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怖,因为长得好,所以这种狰狞的样子,更加让人觉得可怕,他的手撑在魏宁身边,低下头看着魏宁。
魏宁被他的气势压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有那一瞬间,他以为“魏惜”会毫不客气的把他碎尸万段,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即使“魏惜”因为心里面的暴虐有些控制不住,满地的污水跟煮沸了一样,翻腾着。
魏宁有些艰难地说,“不是,我不是想摆脱你。”
“魏惜”看着他,好像在思索着他这句话里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魏宁没有回避他的审视,而是坚定地看着他。
“魏惜”歪着头,“你不怕我?那你喜欢我吗?”
这让魏宁怎么回答才好,他有些不知所措,想避而不答,然而,“魏惜”对这个问题非常的执着,得不到答案,就一直追着他问,魏宁被他压得一动也不能动,身体都快要麻痹了。
“魏惜”催促着他,“你告诉我,告诉我了,也许我就能想开了。”
魏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魏惜”的脸无疑具有极大的欺骗性,幽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即使没有呼吸,也像在屏住呼吸一样,他在等待着一个答案,那个答案或许能让他从此解脱。
他不能拒绝这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渴望,魏宁心想,于是,他伸出手,蒙住了“魏惜”执拗的眼睛,“对的,我喜欢你。”
“魏惜”一声欢呼之后拉下魏宁的手,阴冷的手捧住魏宁的脸,在他脸上落下如同疾风骤雨一样的亲吻,边亲边说,“阿宁,我太高兴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不喜欢我,但是现在你喜欢我,我怎么能够把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丢下。”他使劲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你现在是我的了,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都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他边喊边亲着魏宁的嘴巴,亲的啧啧出声。
魏宁已经被这个结果给镇住了。
他这算不算自掘坟墓?这小子刚才那可怜兮兮,还掉眼泪的样子原来是在下套子故意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他这个哈宝就这样上勾了?
就因为他那张无辜的脸?可怜的表情?可悲的眼神?
魏宁来火了,他一边躲着“魏惜”的吻,一边大喊,“魏惜,你给我停下来。”
“魏惜”还真听话的停了下来,不过神情明显很高兴。
魏宁看着他,有些无力,“我喜欢你也没用,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懂不懂?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性别有差,我比你大,你比我小,代沟太大。”说到后面,魏宁已经是随口乱扯了。
“魏惜”有些呆愣的看着他,“原来阿宁一直不接受我,就是在想这些吗?”
魏宁摇了下头,“这个跟我念米咒想让你能投胎转世是两码事,就算我接受你了,也还是想让你能去投胎转世。”
“魏惜”有些不明白地看着魏宁,“可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阿宁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让我身上的阴气不影响到你的,连是人是鬼都没关系了,都是男人就更不是问题了,差三岁,我们那里不是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嘛,虽然你不是女人,但是年龄也是差三岁,我不介意你比我大。”
魏宁被他绕晕了,直接冲他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妈怎么办?她还等着抱孙子呢,你能给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