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摸了下她的头发,“我就是去躲一下,你以为是要去哪里?”
那个女孩子因为他的动作,脸一红,“我,我知道了,那,那,你小心。”
陈阳点了下头,说了一句“你也小心”,转身就走了。
那个女孩子看着陈阳的背影,消失在了厂子里,藏在眼睛里的泪水就忍不住掉下来,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没那么蠢,她知道陈阳这一离开是不会再回来了,她喜欢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再也不会跟她开玩笑,再也不会摸她头发。
陈阳通知了一起去牌局的阿信,接着,连那个小出租屋也没回,直接搭车往火车站去了,出租屋里肯定有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他身份证跟银行卡一直都是随身带着走,出租屋里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反正也并不重要。
正好,他也在外面待得有点没什么意思了,刚好回家去一趟。
就这样,在离开家六年之后,陈阳又回来了,这六年,除了每年清明的时候回家给他奶奶他们三个扫墓之外,其他时间,他没有回来过一次,就是过年,也是跟认识的同样漂泊异乡的人,一起凑合着过。
回到家,打开门,常年没人住的屋子早就一股子潮气和霉味,门窗,墙角,屋顶,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地上还有在屋子里已经安家落户的虫豸和老鼠跑个不停,见了人,蹿得飞快,陈阳撸起袖子,开始干起了活。
他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把厨房、堂屋跟两个睡觉的侧房粗略地打扫了一遍,出去提水的时候,碰到了隔壁的邻居,那个邻居看了他几眼,才把他认出来,“是陈焱焱啊,几时回来的?好多年没看到你了。”
是好多年没看到了,他就算回来扫墓,也是早上来,晚上走。
陈阳笑了一下,“婶,你莫喊我陈焱焱了,我改名了,叫陈阳,出太阳那个阳。”
那个婶子听了,“你还是嫌原来那个名字太像个妹子啊,哈哈,记得你小时候三天两头跟你屋里人闹着要改名。”
陈阳没有因为提到屋里人而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拿出一根烟,抽上,嘴里回到,“是啊,这不就终于改了,原来那名字,写起来都要好多笔画,你以后记得就叫我陈阳了啊。”
那个婶子听了,“好了,好了,记下了。你忙啊,我去捡菜。”
陈阳把家里面该修的修了一下,该添置的添置了一些,周围好多人都已经新建了两层的楼房,他们家却还是三间瓦房,不过陈阳看着也挺顺眼的,这里他生活了十几年,只要能住,他是打算继续住下去的。
收拾好了一切之后,陈阳就到了镇上去,他们这个镇叫慈恩镇,慈恩镇左边是广济镇,右边是江门乡,他初中那些玩得好的,有几个现在就住在镇上,有的开了店子,有的做些别的行当。
他找到了二胖,看着眼前这个胖得像头猪一样的男人,其实现在已经不能再喊他二胖了,可以直接喊肥猪,不过小名就是小名,陈阳还是继续着这么叫。
“焱焱——”听到这个二胖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脸荡漾地喊着他原来的名字,陈阳没二话,走过去就是一拐子,打得二胖弯下了腰,嘴里直抽气,“痛死老子了,你下手还是跟以前一样狠。”
陈阳给他一根烟,“要不你们老找抽,我哪里会下手。”
二胖嘿嘿笑了两声,摸着肚子,两个人就说起了以前的事,分开这几年的事,以及各自的近况,陈阳也没瞒他,把自己得罪了人只好回来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的重点当然是。
“我听扬子说起,你最近接了个什么修路的工程,都当老板了,也给我口饭吃撒。”
88、因由
陈阳在外面那么多年,干过的工作不少,学的东西也不少,开那些压路机之类的东西不在话下,他跟二胖说起,二胖一拍大腿,大声说,“陈哥,你要是会这个,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是请不到会开这个压路机的人。”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陈阳当天就留在了二胖家里,两个人吃完了晚饭,二胖一脸贱笑地看着陈阳,“陈哥,搞一把不?”
陈阳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这是他们初中时候的暗语,意思其实就是喊几个人过来打牌,那个时候他们都才十几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个顶个的顽劣,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逃课那是家常便饭,时常跑到那个坟山上去偷摸着打牌,打得差不多了,就下山去街上的游戏厅再混一段时间,一定要到天擦黑了才想起来该回家了。
陈阳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把烟盒子在桌上敲了一下,拿出根烟,叼在嘴上,也不抽,他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倒是让进来的二胖看愣了下。
等二胖叫的人来了,就开了一桌“炸鸡”,“炸鸡”是扑克牌的一种玩法,首先发三个牌,接着就是互相之间出钱叫牌,这个玩法很讲心理素质,心理素质好的,看得清形势,稳得住,一把烂牌也能通杀,反过来,心理素质不好的,有把好牌,也可能会被浪费掉。
一般他们那里打牌都是玩通宵,陈阳一晚上赢了八百多,这还算打得小的,再大点,一晚上输赢过万,都不算什么。
等天快亮了,终于散了,陈阳打了个哈欠,找了个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被二胖叫醒,二胖他妈做了午饭,摆到桌上,招呼陈阳过来吃,两个人吃完了早饭,等了一会儿,修路队的车子就停在了二胖家门口,他们上了车,车子往隔壁的广济镇开去。
二胖也并不是那个接下整个修路工程的,只是大包头下面的一个小包头,包了一段路,刚好就是从那个魏庄出来,十里路的样子。不要小看了这么一小段距离,二胖伸出一个胖指头,在陈阳眼面前晃了晃,说可以赚这个数。
陈阳知道他的意思是十万,也很不错了。
到魏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陈阳以前没来过这里,所以一下车看着这个庄子古色古香的样子,还有点新奇,这跟他以前去玩过的一个什么古镇相比,只怕保护得还好些,怎么没被开发出来当个景点?
按理来说,那些兢兢业业抓政绩,当地没有什么景点和古迹都要捏造出来的当官的,不会放过才对。
庄子口一棵几个人合抱的大槐树,绿得发黑的树叶子,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把庄子口那块坪地全盖住了,一走到下面,一股子阴凉从脚底板下涌上来,在烈日下暴晒出来的汗水,为之一收,忍不住就战栗了一下。
二胖表现得尤为明显,他抖着满身的肥肉,跟魏庄那些人说修路这码子事,陈阳站在一边,就打量起周围的人事来,就看到魏庄里那个主事的魏七爷,抬高了嗓子喊一个人过来,“阿宁啊,还好吧?”
发白的阳光,刺的人眼睛有点不太舒服。
陈阳听到这破锣嗓子,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走到了魏七爷边上,这个年轻男人,就像那些坐久了办公室的人一样,有点文弱,面相倒也有一般,看上去比较温和,没得周围人那么大老粗。
陈阳也就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把目光又收了回来。
这个老槐树,有点古怪啊,陈阳待在树荫下,凉快是凉快了,凉快过了头,心里也就跟着发起冷来,也不管太阳大不大,干脆走出了树荫,陈阳半抬起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这棵老槐树。
周围没得一丝风,旁边的树木纹丝不动,只有这棵老槐树,头顶上那个树冠,晃了好几下,还掉了几片叶子下来,周围的魏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没有看到这个异象,还是看了等于没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候,二胖已经跟魏庄里的人谈好了。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大概就要跟着修路队的其他人住在这个魏庄里,二胖把事情跟他说了之后,又把一个跟陈阳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喊过来,“安子,你过来。”
他把陈阳介绍给这个叫安子的男人,“安子,这是我以前的同学,也是我兄弟,陈阳,陈阳,这是赵安,他会开那个搅拌机,你叫他安子就行了,你把你们安排到一个屋里,没事打个牌好打发时间撒。”
赵安个头不高,身体倒是蛮结实的,性格也爽快,跟陈阳拍了下手,就算认识了。
两个人搭伴着往借宿那家人走去,敲了门,出来的却是在大槐树下已经见过一面的那个年轻男人,陈阳笑着跟他自我介绍了一下,握了下手,那个男人也一脸笑容地跟他说自己叫魏宁。
陈阳刚才一路上听赵安说东道西,说的最多的,还是魏庄最近那件大事,里面的主角之一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活人结阴婚也就算了,还是跟个死了的男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早就听别人说起过这个魏庄古里古怪的,还的确是的。
他跟赵安住一个屋子,魏六婶是个手脚勤快又爱干净的,把屋子打理的整整齐齐,陈阳跟赵安都很满意,当下敲定了之后,还付给了魏六婶一个月的伙食费。虽然修路队里也有专门做饭的,不过二三十个人的大锅饭,吃起来,味道肯定是不怎么样的,所以陈阳跟赵安两个人一拍即合,就打算至少晚上这一餐要在魏六婶这里吃。
魏六婶满脸笑容地同意了,把搭餐的事情说好了之后,就又忙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阳就跟赵安到工地上干了一天活,出了一身臭汗,差点没晒脱一层皮,等到散工的时候,两个人才一起往魏六婶家走去,到了那里,就看到又多了一个人。
一身打扮骚包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屋里家境很好的,自我介绍叫晏华,说是魏宁的铁哥们。
既然有了四个人,又可以凑一桌牌,这里也没有其他娱乐,也只能靠打下牌打发下时间,打到大半夜,魏宁不肯再打下去了,陈阳看了一下魏宁那个朋友,跟魏宁说,再打几轮。魏宁明天一早上还有事,怎么说也不同意,陈阳没得办法,不打了就不打了吧。
他也只是看出来那个晏华眉心里冒着一股子黑气,像是被人下了什么咒的,本来他还想着找个办法挡一下,现在他们不肯也就算了,要出事就出事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他也不见得真能把那个咒压下来。
陈阳想明白了之后,就把扑克牌往桌上一放,此时,魏宁跟晏华还坐着,并没有起身,晏华就发病了。三个大男人费了一把子力气才把那个跟发羊癫疯一样的晏华给捆住,再抬起往魏庄那个卫生所跑去。
寂静的黑夜里,只有脚踩着青石板传来的杂沓的脚步声,两旁的屋子,如同盘踞在地上的古兽一样,用凶残而又沉默的目光,看着这几个胆敢打破禁忌的人。
陈阳嘴里叼着烟,被这些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视线,或者臆想,给惊得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手一松差点把抬在手里的人扔在了地上,他稳了稳手,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想找麻烦来就是了。
到了那个卫生所,见到了那个叫魏时的医生,陈阳是没想到,这个医生还兼职当了神棍,好像还有点道行的样子,比起他在外面见识过的一部分挂羊头卖狗肉的,还厉害点,一眼就看出了晏华身上的问题。
等到魏宁跟魏时两个人商量着要去找那个魏三婶的时候,陈阳差点喊住了他们,手一抬起,又收了回去,这里没有人知道魏三婶其实是他奶奶的姨表姐的女儿,也就是陈阳的表姨奶奶的女儿。
这个亲戚关系扯得有点远,一般人早就不知道自己表姨奶奶是谁了,更不用说表姨奶奶的女儿,只不过陈阳他奶奶跟她姨表姐两个人关系好,所以陈阳小时候听她奶奶提起过,有这么个亲戚嫁到了魏庄里。
陈奶奶的姨妈嫁得比较远,从小到大,她也就见过自己那个表姐几次,更不用说表姐又嫁得更远之后生下来的女儿。
兜兜转转的,嫁出去的人,生下来的后代又嫁回了这个地方。陈阳想起他奶奶生前还念叨过好几次,要找个时间去外省,见一见自己这个几十年没见过的表姐,却总是被各种事情耽误了,又一直操心家里的事,最后还是没有成行。
人生命运,谁又说得清到底里面有个什么玄机在。
不过,陈阳并没有打算去认这门亲戚,既然如此,还是一开始就不要接触得好,陈阳看着魏宁打开门,跑到了外面那一团黑暗里面,魏时拿着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套用来针灸的银针,他拿起银针,动作干脆利落的在晏华身上扎着。
事情后来还是解决了,第二天一大早,被这个事吓怕了的晏华落荒而逃,陈阳跟赵安两个人也守了一晚上,都是年轻人,一晚两晚不睡倒也没什么,两个人洗了把脸,吃过了早饭之后就赶着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