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六婶家的大门是开着的,她站在堂屋里正忙着摆桌子,看到魏老爷子过来,连忙把抹布丢开,擦了把手,“三爷,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魏老爷子摆了摆手,“我不是找你,我是找住在你屋里的陈阳。”
陈阳也是刚上工回来,洗了个澡,穿着双拖鞋经过堂屋,看到一大堆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魏六婶喊他过去,他就走过去,魏老爷子一看到他,就两眼放光,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旁边他儿子觉得自己父亲比当年看儿媳妇那是要认真多了。
看得陈阳云里雾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归看,又不会少块肉,索性大大方方让眼前这个老头看了个饱,魏老爷子看完了之后就笑眯眯地冲着陈阳直点头。
这老头子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陈阳心里想,老爷子指着一张椅子,“坐,你坐。我跟你讲个事。”
陈阳看他一副“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客气”的主人招呼客人的做派,看了一眼魏六婶,再看了一眼站在魏老爷子身后的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了魏老爷子指着的那张椅子上。
魏老爷子又说“上茶,上茶”,魏六婶立刻跑到厨房去泡茶。
陈阳看到这里,已经是无话可说了,这个魏庄还真是“敬老尊贤”。
魏老爷子喝了一口茶,亲切地跟陈阳说,“你叫陈阳是吧,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魏正清,你叫我魏老爷子,老爷子或者魏老头都行,这次来呢,主要是为了我那个早去的大哥,哦,他叫魏林清,这个你早晚会知道的。”
陈阳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样子,说道,“老爷子,你说,我听着。”
魏老爷子是越看他越喜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跟我大哥结个阴婚。”
陈阳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他问了一遍,“魏老爷子,你是说要我跟个死人结阴婚?”
魏老爷子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着头,“是啊,阴婚,我哥托梦给我,点了名就要你。”
陈阳喝了一口茶,“魏老爷子,这个事我不能答应。”
94、议婚
魏老爷子当年在外面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碰到陈阳这样一开始不肯就范的刺头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他都能想出办法拿下,这次也不例外,说穿了,无外乎“投其所好,以利诱之”。
所以他也不急,他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陈阳。
陈阳虽然是二话不说拒绝了,但是既不能撕破脸,也不能把这么个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给揍一顿,他决定喝完这杯茶就走人,他不奉陪了。
等他这杯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魏老爷子突然招了招手,让自己大儿子过来,附耳过去说了几句,大儿子连连点头,接着,又喊了下面的几个小辈,到外面抬了几样东西进来。
四担抬箱,四个托盘,用红绸或绑或盖着,摆在堂屋中间,一字排开,看上去一团喜气,只是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总觉得有点阴森。
陈阳放下茶杯,不明白这又是唱得哪出,魏老爷子在旁边替他解了惑,“这是阴婚的聘礼。”他用拐杖在地上拄了拄,身边的大孙子闻声把那些抬箱打开,托盘上的红绸也掀开。
抬箱里全都是一些衣物、布匹、被料之类的东西,精工的刺绣,繁复的花纹,大多是深色,看得出来都是质料极好的,至于托盘上放着的,全都是金银首饰,挤挤挨挨堆在托盘上,更是花了人的眼。
陈阳看了一眼就没看了,他笑了一下,看着魏老爷子不说话,魏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这是我们魏庄作阴婚的规矩,你问你魏六婶,她知道。”
魏六婶送完了茶之后就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听到魏老爷子点她的名,就应了一声,转脸跟陈阳说,“阿阳,是这样没错。”
陈阳有点头疼,这老爷子是打算用金钱攻势?他寻思着,“魏老爷子,这个事我真没兴趣,你还是把这些东西全都收回去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自从来了这个魏庄,古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自己身上那个阴胎还没解决的,哪里有心情理会别的。
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他大儿子就把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里面是整齐的一叠百元大钞,怕有上万,这魏老爷子还真是下了血本,不知道为什么对阴婚这个事这么执着。
陈阳还是不为所动,一来他不缺钱,二来就算缺钱也没打算要这个钱。
魏老爷子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他也是让自己那个孙子打听过了陈阳的家里情况的,这个陈阳就是个光身,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十几岁就到外面见识这个世界去了,少年时家遭巨变,对他自然影响极大。
这种人,要么极其重利或重情,要么什么都不在乎,陈阳又到底属于哪类呢?
魏老爷子还在想这个事,陈阳却已经没耐心继续耗下去了,他站起来,跟魏老爷子说,“你老把东西收回去吧,我是不可能答应这个事的。”把话说完,他冲着旁边的人点了下头,转身往自己屋里去了。
他身体出了毛病,每天上了工回来已经是精疲力竭,没得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应付这些事了。
魏老爷子也拄着拐杖站起来,冲着陈阳的背喊,“我把东西留在这里,你这两天好好考虑下,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我能答应的,都会答应。”
要把这些阴婚的聘礼放在屋里,魏六婶当然是推不掉,只能让魏老爷子那几个孙子把抬箱挨着墙放起,至于那四个托盘,就收到了她自己屋子里去了,把事情搞好之后,魏老爷子皱紧了眉头,带着自己那些儿孙,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了家。
一回家,魏老爷子连饭都不吃,唉声叹气,把手里的拐杖放地上敲,嘴里说,“这个事不好办啊。”
旁边几个儿子跟他们的老婆在咬耳朵,说刚才发生的事,那几个儿媳妇本来就有点不太赞同这个事,要作个阴婚,那不是一点钱就可以了事的,花那么大价钱做个没什么影的事,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只不过在这个家里面,魏老爷子那是说一不二,几个儿子,包括孙子辈在内,对他都是言听计从,所以就算有什么话,也不好说,现在这情况倒是正和她们的意。
三个儿媳妇互相看了一眼,把大儿媳妇推了出来,大儿媳妇走到魏老爷子身边,“老爷子,既然人家不答应,我看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
魏老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严厉地瞪了大儿媳妇一眼,把大儿媳妇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老头子在家里面,发起脾气来,那是逮着谁就打谁,虽然从没打过儿媳妇,也没打过孙女,但是也保不准他大发雷霆之下破了这个规矩。
大儿媳妇想起这个事,又被旁边的老公使了个眼色,赶紧笑着说,“那我们再想想办法,总有办法可想的,只要是个人,他陈阳总不是无缝的鸡蛋。你们想啊,我去洗碗。”
魏老爷子又哼了一声,闭上眼,自顾自出神去了,旁边几个儿子,进进出出都没打扰到他,等饭菜快上桌了,魏老爷子摆了摆手,有点疲惫地说,“我不吃了,你们吃。”说完,也不管几个儿子担心的眼神,蹒跚地往里屋走去,走到半路上,突然又打了个转回来,“大儿,你去打听一下这个陈阳跟谁比较熟一点。”
大孙子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赶紧点了下头,“爷——爷爷。”他有点艰难地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接着说,“这个我知道,是魏时,他现在每天都往魏时那里跑好几趟,好像是生了什么病。”
魏老爷子眼睛一亮,“这样啊,那我现在就去魏时那里看看情况。”说风就是雨,魏老爷子早年军旅生活让他行动力很强,几个儿子一看,得,饭也暂时别吃了,先跟上去吧,天都黑了,让老爷子一个人在外面,摔着碰着了怎么办!
魏老爷子拄着拐杖,往卫生所的方向走。青石板路面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在魏庄的夜晚,特别的响亮,好似传遍了整个魏庄的上空一样。
卫生所的门缝里,透着灯光,魏老爷子在敲门之前,好像听到了里面有两个人在对话的声音,门开了之后,却只有魏时出来,魏老爷子把个屋子看了又看,难道他刚才耳背听错了?
这天晚上,魏老爷子跟魏时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出来的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魏时答应魏老爷子去做陈阳的说服工作,这个阴婚是不接也要接了,魏时抓了抓下巴,目送着魏老爷子离去。
同样是这天晚上,陈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他肚子里的那个阴胎使劲地在跟他作怪,一会儿踢,一会儿打,搅得他不得安宁,就跟一团冰块在变换形状戳着他的内脏一样,那种感觉,简直无以言表。
睡在他旁边那张单人床的赵安,打起了鼾。
陈阳听到这个声音,更是心烦气躁,他一气之下坐了起来,搬了把椅子坐到了窗户边上,魏庄的房子,窗户都离地不太高,刚好可以让人靠在上面。
一轮黯淡的月亮挂在夜空当中,星子也不太明亮,窗台外边就是一片凌乱的草丛,一个久已没有人行走的碎石路隐没其间,恍惚间,似乎远处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凝神一看,在一片不知何时起来的薄雾中,什么都看不见,晚上的风徐徐而来,吹散了白天的暑热,倒还显出一点凉意来。
也许是因为秋天离得越来越近了,陈阳漫无边际地想着,又是一年过半。
陈阳把目光放远,突然,他眼睛眯了起来,刚才不是他看错了,而是真有那么一个人,由远而近地行来,有冷风寒月,有灯笼白衣,有端方如玉,那个男人提着盏白纸灯笼,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窗台前,对着陈阳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陈阳被那个阴胎已经折磨得没力气发火了,他抬了下手,“你老也高抬贵手一下,放过我这个小鱼小虾吧。”那个男人被他的话逗得轻轻一笑,“你明知道不可能。”陈阳不说话了,他直接抬头看月亮去了。
那个男人把手里的白纸灯笼轻轻一扔,那个白纸灯笼飘到了窗边上,摇晃着,自己挂了起来,接着,那个男人对陈阳轻声说,“过来。”
陈阳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听人摆布,奈何,他是如此,他的身体却不同意,自动自发地站起来,跨过窗台,跑了出去,陈阳鼓起眼睛,跟只用力过度的青蛙一样,想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肚子里的阴胎就好像知道那个男人来了一样,骚动不安,雀跃不停。
那个男人握住陈阳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一张椅子凭空出现,他抱着陈阳坐上去,然后牵着陈阳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一股阴冷的气息随着他的手,进入了陈阳的肚子里。
陈阳打了个寒战,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在做什么?”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手放在陈阳结实的腹部轻轻抚摸着,似乎在爱抚他的身体,又似乎在安抚他体内的阴胎,“借你的身体,只是为了那个孩子,不过它会强夺你的阳气和精气,所以我会每天用阴气喂它,你虽然身体会比平时虚弱一点,但是性命还是无碍的。”
那个男人看着在他怀里神色不宁的陈阳,“我并不是想要你的性命。现在只能暂时这样,等以后,我们——你就不会再这样难受了。”
陈阳没有怀疑这个鬼所说的话,不过以后?什么以后?以后什么?
并不太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变成了一道道肉眼依稀可见的白光,那个男人伸出手,月光像丝线一样,在他手心里,缠绕成了一个极小的月光球,他捻着那个球,轻轻放在陈阳的肚子上,轻轻按揉着。
一股阴凉却不阴冷的气息,没入了肚子,阴胎终于不再骚动不安,静了下来。
少了这个折腾,陈阳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他面部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虽然现在是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不过抱就抱吧,陈阳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要不怎么能在外面混得如鱼得水,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一脸温柔耐心地盯着他——的肚子,似乎在看着什么宝物一样,当真是如同化成了春水一般。
陈阳看着看着,笑了起来,那个男人听到了他的笑声,轻声问,“你笑什么?”
陈阳并没有回答,只是又笑了两声才停了下来,眼前这一幕实在错位感太强烈了,好像一个男人在抱着自己怀孕的女人在上演一场温情脉脉的戏一样,可惜,光是画了张皮,里面的内容却截然不同,陈阳摊开手脚,让那个男人能更方便的去安抚他肚子里的阴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