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这么舒服,但是魏时却觉得有点不真实,他心里老是起着战栗,也许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才会有这种不安全感,有个声音不停地安抚着魏时,魏时一时沉浸在那种舒服的感觉里一时又想去把战栗的原因找出来。
突然,他的胸口那儿一股灼热的剧痛,硬生生让他惊醒了过来。
魏时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沉沉的水里,水灌进了他的口鼻中,他张大嘴,把那些水喝进了肚子里,魏时吓得呛咳起来,拼命划动四肢往水面上浮,一个东西用冰冷的爪子抓着他的脚腕把他往水里拖,魏时脚下不停地踹着,同时,艰难地把手伸进了口里,摸出了几张黄符纸,符纸漂浮在他周围,脚腕上的抓力变弱了,魏时用力一蹬,终于把缠着他的水猴子甩开,冲出了水面,爬上了岸。
魏时狼狈地倒在了河边。
这个时候,魏时也明白过来了,他是被水猴子迷惑差点做了它的替身,这只水猴子太厉害了,虽然占了天时地利,但是居然能把站在岸边上的身上有道行的人拉下水,还差点让它成功了,要不是及时醒了过来……魏时一阵后怕。
天上还在下着雨。
那种粘住人的感觉却消失不见了。
魏时知道自己大意了,他没想到这只水猴子的道行这么深,因为下着雨的关系,到处都是水,那只水猴子把自己的地盘延伸到岸上来了。魏时的脸色很难看。
他觉得今晚上的事情完全是他自找的,他学了点本事,又在前不久第三医院那件事上起了大用,就有点飘飘然了,按着他们那儿的说法,做了点事听了点夸赞的话,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三两。要是徐老三在,看到他这样子,老早就开骂了。
这种自恃过高,目下无尘的样子,迟早都会出事。
魏时把眼睛闭上,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深刻的反省了一回,把事情想明白了,魏时也就暂时把它先放在一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那只水猴子抓住。
他转头看了树后一眼,淡淡地说,“出来吧。”
魏昕出树后边走了出来。
从他出家门就跟上来了,刚才要不是他,自己要摆脱那只水猴子可能还要大费工夫,魏时本来以为到了晚上魏昕就会失踪所以也没想过晚上到这里来把他带上,没想到,魏昕自己跟上来了……所以说,有个弟弟还是不错的。
魏时拿出一沓黄符纸,洒在前面,符纸轻飘飘的,被风带到了空中,星罗棋布,魏时的手掐了几个诀,口中念了几句,那一沓总共三十六张的黄符纸按照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就跟箭一样激射而出,把那个小水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般认为,天罡为阳,地煞为阴,以北斗星群里的三十六天罡星布阵,就会让陷入其中的阴物觉得周围阳气烧身,再在三十六天罡阵的阵法里面布置个小缺口,困在阵中的阴物就会在“阳火”的驱赶下往那个缺口逃去。
本来平静的水面开始咕咕的冒着水泡。
水泡是黑色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一股粘稠的黑色水线从水洼边沿漫开,蜿蜒着向那个缺口流去,魏时跟魏昕并肩站在缺口外,魏时笑嘻嘻地看着那条跟蛇一样的黑色水线,这就叫围三放一。
那根黑色水线在阵法中不停地扭动,冒出腾腾的黑气,就好像烧烤了的水一样,魏时手里拿着一把铜匕首,划破手掌,用血把匕首两面涂满,等到那根黑色水线从缺口处出来,他手一挥,匕首刺入黑色水线,同时他嘴里念着道家的咒语,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块黄色的古玉,里面似乎有一些黑色的斑纹,魏时把古玉投到了黑色水线里,又是几声咕咚咕咚声响,那些黑色水线全部没入了古玉里,把淡黄色的古玉变成了黑色,而古玉上本来就有的黑色的纹路,却变成了血色。
那只水猴子被魏时收进了这块死玉里。
魏时走过去,弯下腰把死玉捡起来,随手撩起衣摆擦了擦玉上的污渍,把东西收拾好,招呼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魏昕,“事情办好了,我们回去睡觉去了,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魏昕看了他一眼,没有跟着他走,反而转身走入了树林。
魏时看着他高瘦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隙,沉默了一下,转身往家里去了。
回家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魏时一醒过来,也没把卫生所的大门打开,他打算今天不开门,反正也不是什么朝九晚五一定要上班的工作,他把那块死玉拿在手上,仔细地研究起来。
要怎么才能把死玉里镇着的水猴子身上的怨气化解呢?
用阳符?还是到外面找个道行高深的来超度?
要说超度,还是佛门的那些法门最有用,想到这,魏时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了广济镇边上一座山里的寒蝉寺。要要说起这个寒蝉寺,魏时也是从小听到大的,虽然现如今这个年代,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下来,不管是佛法还是道家都已经没有前代兴盛,但是一些有名的道观佛寺还是香火鼎盛,就好比这个寒蝉寺。
寒蝉寺是明末清初由一个不知名的人出资所建,雕梁画栋,殿宇森森,据说还非常灵验,所以香火一直很鼎盛,就是不信佛,就当看个名胜古迹,也值得一游。魏时小时候也去过几次。
不过,他之所以对寒蝉寺印象特别深,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徐老三对寒蝉寺的方丈慧心大师非常的推崇,要知道,徐老三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除了老子,其他人不是渣就是渣的人物,像这样称赞一个人,是很少见的事。
想到就做,魏时立刻就坐车去寒蝉寺。
寒蝉寺离魏庄并不算太远,坐个半小时的车就到了。
寒蝉寺很大,占地六亩,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那场大动乱里幸存下来,不管是建筑,还是佛像都没有什么大的损毁,大多还是一些看得见的风霜雨雪的侵蚀痕迹,更显得古香古色,意蕴深远。
魏时直接去了大殿。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和尚站在那里扫地,看到魏时进来,作了个礼,口里说,“这位施主是来上香还是观佛?”
魏时冲着小和尚笑了笑,“小师父,我找慧心方丈。”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把扫把往旁边一方,蹬蹬蹬就往殿后跑,边跑边说,“施主,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方丈大师。”
不一会儿,一个老和尚带着那个小和尚,缓步走了过来。
老和尚雪白的眉毛垂到了嘴边,眉目慈和,端方威严,一身袈裟,他看着魏时,念了声佛,“施主从何而来?”
魏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种有点像打机锋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佛家讲慧根,讲缘法,魏时觉得自己慧根基本没有,缘法无迹可寻,所以他也像模像样的跟老和尚见了礼,笑嘻嘻的凑上去,把死玉拿出来,“慧心大师,我从师父那儿知道你老慈悲为怀,佛法高深,这块死玉里面被我镇着一只怨气深重的水猴子,想请方丈化解它身上的怨气,让它脱离苦海,重新投胎。”
魏时双手捧着那块死玉,递到了慧心方丈面前。
慧心方丈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双手接过那块死玉,“这玉上怨气太重,贫僧也只能尽力而为。”
魏时赶紧说“那当然,那当然。”心里却想着,徐老三说的是一点都没错,慧心方丈果然是只要有人求上门来就来者不拒。
慧心方丈把那块死玉放置在佛像前的香案上。
大殿内佛像或怒目圆睁,或拈花而笑,或慈眉善目,各色不一,慧心方丈带着几个小和尚盘腿坐在大殿内的蒲团上,念起了经文,魏时也没有退出大殿,而是拿着个蒲团坐到了大殿的角落,看着慧心方丈他们念经超度。
经文听也听不大懂,过不多久,魏时就有点昏昏欲睡。
这个念经超度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慧心大师告诉魏时,等个七七四十九天再来看结果……魏时嬉皮笑脸地跟慧心方丈磨,说自己住得远回去不方便,请慧心方丈行个方便,让他就住在寒蝉寺,当然,住宿费他肯定是自掏腰包的。
慧心方丈磨不过他,只能无奈同意。
那个在大殿扫地的小和尚叫明正,他把魏时带去了后院的一间静室,里面放着一张云床,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张释迦摩尼的佛像,推开窗户,外边就是一片清净的竹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慧心方丈在大殿做早课晚课念经超度的时候,魏时也在一边听着,其他时间就在寒蝉寺里到处乱晃,过没几天,他就把寒蝉寺上上下下十八个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全都混熟了,就连慧心方丈,也在他的死皮赖脸下节节败退。
一晃眼,就过了七七四十九天。
这是最后一次的晚课,魏时松懈了一个多月的神经也再次紧绷,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供在香案上的死玉,受了这么多天的香火,死玉上的黑色已经褪掉,变回了淡黄色,而上面的血色纹路,虽然也淡了很多,却还是依稀可见。
嗡嗡的念经声在大殿中响起,佛像上晕出了一些金黄色的光芒,这些光芒汇集到了死玉上,跟里面的血色纹路搅在一起,一些血色纹路慢慢地淡化,这时,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扭曲着从死玉上浮现出来。
魏时直着眼睛看着那道灰黑色的影子。
模糊的五官,痛苦的神情,魏时差点没忍住冲上去,虽然隔了这么多年没见,脑子里对于魏爸爸的相貌已经记不大清楚,但是,现在就看了一眼,魏时就确定,那就是魏爸爸的魂魄。
魏爸爸就是那只水猴子。
魏爸爸的魂魄想从那块死玉里逃出来,却被周围的佛光压住,在凄厉的尖啸了几声后,不甘心地又被镇压回了死玉里。而与此同时,大殿里的念经声也戛然而止,晚课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慧心方丈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香案前,双手捧起那块死玉,递到了魏时面前,他虽然神情已经安稳祥和,但是魏时知道,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让这位年事已高的大师已经疲累不堪,他双手接过死玉,冲着慧心方丈深深的鞠了一躬。
慧心方丈念了声佛,带着弟子们走出大殿。
其实慧心方丈刚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神情已经告诉魏时,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虽然把水猴子的怨气化解了大半,这也是刚才水猴子能短时间变回生前模样的原因,同时,水猴子的怨气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化解,也就是说水猴子不用去找替身,不用再去害人,但同时也不能去投胎,要化解掉最后的怨气,得靠时间,或者另找其他办法。
总的来说,这一行的目标是达成了一半。
魏时一脸复杂地带着死玉回了魏庄,他把死玉用一张黄符纸包起来放在了随便带着的小包里。小包里面放着徐老三给他的和他自己前后置办的“家业”,像是什么铜钱、罗盘之类的。
四十多天没回魏庄,魏时一回来,第一时间就跑回魏家去看魏妈妈和魏昕。
当然,要看魏妈妈那得偷偷看。
看魏昕就简单了,直接翻过墙去他房间找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