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越来越不够用,尽管我把嘴巴长开到极限,如饥似渴地大口呼吸,耳膜伴随着强烈的鼓噪声传来阵阵痛楚,可仿佛身边不知何时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即使胸腔剧烈压缩,为了企图榨干周围每一丝让我活下去的气体,但窒息感还是宛如棉絮填充了肺泡,像没关上水龙头的浴缸里水缓缓漫了上来。
  我听见了,身后有人在靠近。他步伐平缓,好像脚下不是能将人困住的荆棘,不紧不慢懒洋洋地消遣着苍茫萧瑟的风景。
  我想往前走点,离开这个即将杀死我的笼子,到前面能呼吸的地方去,可腿已经开始上冻,困在二十厘米高的冰堆里抬不起来,严寒的天气要给温热的血液上冻,简直超出想象地容易。
  我在心里开始默数:一、二、三、四···七、八···他来了。涌动的二氧化氮使我的呼吸戛然而止的瞬间,一具身体从背后贴上来,没等我反应,他的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嘘······”
  他的个子比我高出不少,使得他低下头附在我的耳边:
  “用腹部呼吸,缓慢的吸气···吐气。”
  过度换气症候群,就这样在仅仅听到罗曼诺夫的声音后发作了,我可真是个没有见识的胆小鬼。
  这种时候,卡斯希曼医生教授的如何缓解症状的方法居然全都忘记了,还得依靠罗曼诺夫帮忙。
  我闭上眼睛,放松紧绷的声带,氧气得从这里过去,过度喘气把它们勒得太紧了。呼出的热气穿过他的指缝,温度染了上去,没有一开始比我冻僵的手更冷,仿佛握着冰块的温度。
  头靠在罗曼诺夫的胸膛,随着吸气频率的降低,胸腔扩张的速度有节奏的减缓,我的脊背因为惯性而紧紧靠在他怀里。
  还好不算晚,应急措施发挥作用。敏感的呼吸肌及时得到放松,那股铺天盖地的压力有了消退的迹象。
  时间在渐渐平息的喘气声中流逝,耳朵里的噪音和回荡的轰鸣声被另一种奇特的声音取代,那是我与罗曼诺夫之间彼此贴近的身躯,原始而神秘生命之音奇妙重合,“砰——砰——砰——”同步震颤的心跳声像是我的,像是他的,活跃蓬勃的能量穿过我的脊椎,又从他的胸前流淌过来。
  我向下看,余光中能看到他扣在鼻子上的手指,苍白和皮肤和我不相上下,丝毫没有出现受冻的青紫色,使我感到迷惑,也许是我的脸太凉了?微张的嘴唇在他的手心里颤抖,无法避免皮肤上的接触,而比嘴唇更加敏感的部位,我的后颈被他胸前的衣服,温柔地摩擦,宛如恋人之间的缠绵。
  事实当然没有看上去那么浪漫,我的惊吓假装不来一直存在,大脑的混沌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有自动反射下意识的直觉,逃出来,从他的禁锢里逃出来。
  我松开紧紧拽着裤子面料,只为了不触碰到他的左手,搭在他还捂在我脸颊上的手指,鼓起冻结的,好像碎成一块块的勇气,轻轻说:
  “我···我已经好了···”
  我不该这么做,他的手超乎想象的冰凉,轻松打散本就算不上牢固的力量。他没有动,身后的静默除了浅浅的呼吸似乎就是一座拥有体温的雕像。
  神智的清醒让预警系统也开始复苏,他是罗曼诺夫,我是他的未婚妻。即使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经历,我也意识到当我的状况有所缓解之后,持续如此亲密的接触是不合适的。
  这一点,我想罗曼诺夫比我更了解,如何对待一名未婚的贵族小姐,应该是他五岁之前学到的知识。多亏了安德廖沙将这些他小时候的事情告诉我,不然我的挣扎会显得过河拆桥······或者忘恩负义?
  我扭动肩膀,试图松开他右胳膊的环绕。女孩和男孩的力量差异此时无比清晰地体现出来,我以尽量保持礼貌的挣脱方式向他暗示,但他手肘似乎钉在我的肩膀,无法撼动半分。
  暗暗的使劲儿更费力气,刚刚平息的喘息被煽动,只要一丝火苗就可以将整片草原烧得精光。
  我的痛苦也被点燃。
  手帕上的血渍,派对上步步紧逼,曾经扎根在身体里的压抑透过束缚重启,浓雾遮天蔽地的林荫道下,血染红的初次相遇,酒精飘洒在格利普斯奢华的玻璃城堡,不断缩短的距离······足够负面能压垮我神经的过去······凭什么,他有什么权利仅凭我都不知道的原因,一手搅乱我的生活,简简单单像玩一场还没有腻味的游戏?
  自我安慰无法让伤口得到治疗,过量使用的结局如同滥用阿司匹林类抗生素,只会对药效产生抗体。
  “放开我·····”
  我下定决心的反抗使上所有力气,突然没有着落的扑空,我一时收不住被巨大的惯性甩到雪地里。
  好久不曾体会的疲惫,我撑着胳膊转过身,无奈地放弃自我欺骗,就如同他不可能是安德廖沙,什么时候,我连谎言都变得如此低劣,难道是太小看自己?
  我应该逃跑,不被恐惧支配,向着家的方向跑过去。罗曼诺夫不熟悉路,追不上我,更可能他根本不会追我,不是我贬低自己,大多数情况下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有价值。
  高傲如奥林匹斯山终年不化的冰雪之中的那喀索斯,铂金色的发丝垂坠在暗蓝色的眼眸前,他的亲切,比冷漠更拒人千里之外。
  “日安,弗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