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后,连呼吸都显得急促了。
  “我很抱歉,弗拉基米尔。“ 无论原因是什么,先道歉都是一种诚恳的表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空气更凝滞了。
  他细微的调整了一下站姿,也就是重心从左脚转移到右脚的幅度,我感受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
  他的怀抱是坚硬的,缓慢地向我渗透滞钝的热流,流着一股我很熟悉,也很怀念的松香味道。那是金色琴房的味道,也是安德廖沙的味道,我那该死的联想力,当然,也是数学的味道。
  “音乐是说给耳朵听的数学。”在我的右手失去拿起琴弓的能力后,安德廖沙这样对我说,他想用令我生不如死的数学斩断我与小提琴的缘分。我猜他一定以为我承受不了,事实上,我没有那样如痴如醉,像他以为的那样。我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躲藏的世界,音乐充当了这个空间,或者偶尔的写写画画。他才是真正热爱音乐的人。
  “说说看,为什么?“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理会的时候。
  “呃。。。麻烦你来接我?”
  叮,楼层到了,铁门缓缓拉开,楼道尽头的窗户外,阳光散射进来。
  弗拉基米尔站立着,一言不发,其他人也像没意识到一样一动不动。
  “不是这样,弗洛夏,事实上一点也不。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有责任为你做这些,甚至做更多,你不懂这些,但你应该了解,你迟早要懂。”
  说完,他大步迈出电梯。
  径直穿过会客室,来到一个休闲厅。圆拱形的门窗,镶着精密花纹的石膏线包边,墨绿金丝的壁纸使光线暗淡,华丽的枝形吊灯池弱化了这种反差,乳白色的壁炉里火焰将木柴烧的噼里啪啦,火光映在米色的沙发群上,几个跳跃的橙色光斑。拖地的长毛毛毯舒适的想让人一头扎进去,旁边的桌上还着一盘未决胜负的象棋。
  弗拉基米尔将我放在沙发上,掀开披风,拉过一旁的毛毯盖到我的腿上。其他几人自然地走到靠近窗边的桌边坐下,似乎是尼可诺夫家的小儿子尤拉,希望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他坐到了装饰性的圆柱栏上,啃着一个苹果,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向这里。芬恩去吧台,端着一杯水和一杯牛奶过来。
  弗拉基米尔接过牛奶放在我面前的小几上。
  “所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啊?”他双臂在胸前交握。
  我不知道是否告诉他这只是我一时的心血来潮,不知怎么的,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轻装上阵,奔出家门的勇气就像水流狠狠地撞上一堵高墙,被冲散了。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神经质。
  他猛地扣住我的肩膀,双眼直视着我,强迫我也直视着他。“出什么事儿了,弗洛夏。”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平静又炽热。在这双眼睛面前,我无法若无其事的撒谎或者粉饰太平。
  我能相信他吗?我当然知道我搞出一个闹剧,以这幅姿态,让弗拉基米尔蒙羞。因为我不正常的大脑和孱弱的心理,我就是其中的小丑。姨妈可以,马尔金先生也可以,卡斯希曼医生当然也会,他们都能陪我演这出闹剧,可是他,我没有权利承担我的生活,乱七八糟的一切,现在还不足以。
  “···弗拉基米尔,我觉得···我是说···”,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安德廖沙”!
  “安德廖沙?他怎么了?”
  “不···”熟悉的不安感涌上来。“他很好。”我低下头。
  他松开我的肩,把我缓缓放回沙发里,掰开我近乎痉挛一般紧握手里,将杯子塞进来。
  弗拉基米尔转身,“尤拉!让小马尔金到这儿来。现在。”
  尤拉把啃了一半的苹果丢向一旁的侍从,微微颌首行礼后,快速离开。
  “我只是···一个梦”我吞吞吐吐想要回报他的好意。
  “哦?”他坐到皮椅上,松了松领结,似笑非笑地的轻哼。
  “我做了一个梦。”我下决心全盘托出。“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哥哥他,好像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停了停“我想看看他是否安好,我很担心,就跑来了。”
  “你觉得,这是某种预言梦之类的吗?”他似乎放松很多了,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也许,可能,我自己才发现,我很想念他。”
  “想念谁?”一个声音从门边传来。是安德廖沙!!
  熟悉的闪耀的金发,灰色的双眼,和煦的笑容,清澈的声音。
  我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朝他奔过去,他也早早地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搂住。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缓缓顺着脊背抚摸着一下又一下,我咬紧嘴唇,感觉自己下一秒都要哭出来。
  安德廖沙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在他喜悦的目光下,我突然很不好意思。
  “哦,可爱的、勇敢的弗洛夏,你一点也没变。”
  “真的吗?”我不敢置信,反正我总觉得至少体重增加了不少。
  “我很抱歉,弗洛夏,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法去看你。”他满脸悲伤,“爸爸妈妈也很想念你,真的,家里天天几乎都会说起你。”
  “我知道的,我也很想念你们,跟我说说家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吧。”我不愿安德廖沙因为我而难过。
  “嗯。。。后院里的梅鲁克斯草长出了新芽,马克西姆说他一看到这草就会想起你。”安德廖沙打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