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得到允许的大狗狗,我话音刚落,艾勒就迅速点头,她有些粗鲁地撸起头发,飞快地戴上护目镜,接着抽出橡胶手套,仔细地戴好不忘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排气,直到手套完美的勾勒手指线条,然后她轻轻拉扯橡胶底部,发出“啵——”地一声。
  做完这一切,她有模有样地扶了下护目镜,指着实验手册对我示意:“开始吧。”
  艾勒近乎摩拳擦掌的期待让我咋舌,好吧,原来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无声的催促着。
  我在她燃烧热情的紧迫盯人中,急忙取过一旁的手册,翻到第一页压在白纸上,视线下滑,飞快地找到实验步骤,然后低声念出来:“艾勒,你需要把青蛙放在解剖盘里,腹部向上···防腐液导致有些青蛙有些僵硬,你需要揉搓按摩······可以先屈起它的腿,让关节变软,直到青蛙能自在地仰卧。”
  我的说完,那种炙热的眼神就从我脸上移开,艾勒虽然看上去很激动,但她的动作规范标准,一脸的严肃认真。
  “确认性别。”我将如何辨别性别的插图举起来移到半空中,她一抬头就能看到。
  艾勒丝毫不在意青蛙发出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扫了一眼图片,又低下头凑近仔细观察:“前肢指垫饱满,第一个趾上有明显突起的小疙瘩,未发现肥大的卵巢和卵子,确认为雄性青蛙。”
  我右手抓起笔,立即写在白纸上,艾勒的语速很快,我得保证自己没有记漏。“观察头部和口腔···艾勒,你需要用手术刀切开连接嘴巴上下颚的薄膜,把嘴巴打开,才能检查口腔。”我一边记录,一边按照指示给出提醒。
  艾勒轻轻呼了一口气,态度庄严的拿起手术刀,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但下刀却十分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可视通到胃部的食道和声门,已标记,舌头可伸缩,已切下。”艾勒用镊子夹起舌头,粉白的一小片,她特意伸到我眼前晃了晃,露出笑容,几分说不出的骄傲。
  诶?!!可是舌头不能切下来啊!
  我看到粉粉弹弹的舌头被艾勒爱惜地放进解剖盘,和她得意的笑脸。
  “做得好···”,艰难地把话咽下去,我发誓,我的夸奖一点也不勉强。
  “现在,你需要找到泄殖腔,从那里呈 x 状剖开青蛙。”我将手册上的插画举到艾勒眼前,指着详细的教程作出指示——希望这样尽可能减少她的自由发挥。
  艾勒嘿嘿一声,她高兴地有些摇头晃脑,可能是我的赞扬给她动力,她聚精会神的看着插图听我讲解。
  好极了!她看上去听进去了。
  “可以用剪刀挑起腹部肌肉,对···”青蛙内部不剩多少血液,白中透着青灰,更浓重的药水味混合着腥气让我不自觉想要屏住呼吸。
  但艾勒极为专心,她精准地划开四肢,力度刚刚好,没有伤及内脏,她再下一刀将腹部划开,与四肢切口连接,看到我拈起解剖针,她摊开手掌接过去,把青蛙固定在解剖盘。
  “很厉害!”我由衷的赞叹,艾勒的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很多遍的熟练。
  艾勒抿起嘴,她偏开头,想要掩饰什么似的,可是吃吃的笑声从她喉咙里传出来。“是吗?”
  没有一丝不自信,也不是质疑,艾勒单纯就是想再听一遍,我不辜负她的期待,竖起大拇指横过去,“你超级厉害的!”。
  艾勒的笑声更大了,前排的人转身过来看我们,投来不满的瞪视,但吃了数十个白眼的艾勒一点也不在意,她抬起头,郑重地对我说:“谢谢你,你是个诚实的人。”
  ···好吧,真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我对上她真挚的眼神,输得一塌糊涂。接下来,艾勒证明了她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不论切除腹膜,还是寻找脂肪体,标记肝脏,识别心脏,还是难度较高的分离肺部——青蛙的肺相当小,外形有点像豆子,摸起来如同海绵一样松软,这需要把心脏往上拉开,才可能找到。
  我发现很多小组都卡在这一步,讨论变成争论,最后是互相推卸责任的争吵,学生们大多心高气傲,即使格尔曼先生就立在一旁,他们也不愿意寻求帮助。
  演变为尊严之战,没人想要轻易放弃。
  寻找胆囊,摘除胃和消化道,艾勒如同完美的运行程序,流畅而条理分明。而我忙着翻过一页又一页插图,再举到她眼前,同时手忙脚乱地记录艾勒的观察结果,还要跟上她的节奏适时递过需要的工具,我恨不得长出四只手,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除了我可能没人看得懂。
  青蛙被拆解开,随着各个器官被取出,它变得像一团鲜红的肉,小肠,幽门,肠系膜被艾勒用刀片划开,血液喷溅出来,她灵敏地闪过去,肾脏,生殖器官,膀胱···一条条执行手册上的流程,很快只剩最后一项。
  直到艾勒取下护目镜,标志着解剖作业的完成,我翻出教材,取出另一张纸,开始誊写实验报告,我看到她把青蛙丢进指定回收桶,把工具箱抱起来蹬蹬蹬一溜烟跑到教室前面,自顾自打开水阀清洗解剖盘。
  “二十五分钟,艾勒,你们小组已经完成了吗?”格尔曼先生叉着腰,躬下身子看了眼大钟表。
  艾勒很重地点了两下头:“嗯!”她扯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用肥皂仔仔细细地洗手,你能看到她无法控制的笑容,然后像一阵小旋风似的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