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累了,不再用那种被激起浑身愤怒的眼神看着男人,而是安静地望着墙壁,望了许久。
  姜渔的眼睛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大火烧过后的冰冷余烬,他声音很淡、很轻,像一缕一触即散的烟。
  “闻峋,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空气中寂静得像是被冰雪覆盖的荒原。
  不知过了多久,闻峋忽然轻笑着开口:“那就看看那个铁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吧,看看我和闻淙,谁才是更恶心的那个。”
  *
  春和日暖,潺潺流水顺着田间的沟壑滚过。
  绿油油的田野间,伫立着一座农舍,不大,但房屋修建得精巧,砖瓦整齐,窗户明净。
  农舍旁,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正挽起裤脚站在田野里,手持镰刀,弯着腰给庄稼除草。
  一派宁静祥和的场景,被由远及近的汽车轰鸣声打破。
  乡间小道狭窄,汽车开不进来,于是那几辆黑沉沉的车停在了外面的马路上,十来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
  为首的男人身量颀长,面容英俊冷峭,看上去很是沉稳的一张脸,脚下的步履却如疾风一般,仿佛一刻也不能等地迈至了老人跟前。
  闻峋站在外间㑲楓稍宽一些的田埂上,淡声开口:“久别重逢,李叔可否请晚辈进屋叙叙旧?”
  老人拄着锄头,掀了掀头上的遮阳草帽:“敝舍粗陋,不便迎客,怕是会怠慢了二少。”
  从接管闻家的权势起,所有人对闻峋的称谓便从二少变成了先生,只有这位在闻淙身侧侍奉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始终未曾改口。
  老人是一路跟着上一任闻氏家主,也就是闻峋的父亲走过来的,自二人出生后,便被分去了闻淙身侧照料。闻淙去世后,便退居故乡,与山水为伴,不问世事。
  闻峋尊敬这位对家族效忠的老人,因此从未计较过这些细枝末节,即使知道老人心中只奉闻淙为主,也在他面前谦称一声晚辈。
  可这位尊长背地里做的事情,未免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闻峋冷笑一声:“李叔做事向来细致,怎谈得上怠慢,莫非是屋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不敢邀请晚辈进去?”
  老人面不改色:“家中都是些年时已久的摆件,虽然旧了些,却也还没到见不得人的地步,二少若是想看,便里边请吧。”
  踏入屋舍,入目便是一张生了裂纹的八仙桌,旁边放着五斗柜、矮几等物件,边角皆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但面上却很干净,看不到灰尘。
  闻峋的视线鹰眼般在屋子里梭巡一圈,转而抬脚向里屋踏去。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香火味,紫檀木案几上明烛高烧,中央奉着一台灵位,一旁相片上的男人眉眼疏朗,目光温和。
  闻峋盯着那座灵位,目光扭曲得几乎化成实质:“李叔对兄长倒是忠心。”
  老人一路跟进来,看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进了屋,脸色却仍没有什么变化:“分内之事罢了。”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像是连表层的体面都不愿再维持,一声令下:“搜!”
  十来个年轻力壮的黑衣人,立刻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他们显然是训练有素,翻找一阵后,竟然还能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恢复成原样。
  七八分钟后,屋子里每一寸能藏东西的地方,连里屋供奉的牌位后面都找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闻峋一张俊脸阴沉得能滴水,他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八风不动的老管家,一字一句问:“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那个铁盒子是他亲手放进闻淙墓里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唯一合理的解释 ,就是有人暗中把它挖走了。
  而前两天,他已经查到,就在几个月前,也就是他刚和姜渔谈恋爱的时候,这位闻淙身边已经退休三年的老管家,忽然去了一趟闻家老宅,说有些旧物忘记带回来了。
  室内光线昏暗,烛火将男人高大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如同幢幢鬼影。
  管家站得笔直,一双纹路横生的老眼平视着前方,古井无波:“我不知道二少在找什么东西,但既然我这里没有,便请回吧。”
  闻峋后槽牙紧咬,磨得齿根生疼。
  他从不出错的直觉告诉他,东西一定是老管家带走的,但若是没被藏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呢?
  男人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阴狠,就算翻遍整座山,他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倏尔,一阵微风从墙上的小窗透进来,扬起一小撮香灰,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散。
  鼻间钻入香烛燃烧后特有的气味,闻峋视线忽地一凝。
  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如同鹰眼,死死盯住了灵位下飘着烟的香炉。
  摆放着灵位的案几上纤尘不染,一看就是经常被人细心擦拭,可香炉宽大的肚子里却盛了厚厚一层香灰,像是许久都没清理过了。
  闻峋心脏蓦地一跳,径直抬腿走过去,伸手刚要拔出炉子里的香,一直没动过的老管家却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即使到了这时候,老管家的神色依然平静:“大少已经过世多年,生前也不曾和二少结怨,还望二少高抬贵手,莫要扰了兄长安宁。”
  然而男人此刻的双眸已然猩红,如同被烧毁了理智的野兽,再顾不得是否会冒犯尊长,朝身后厉喝一声:“阿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