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到只能依稀辨别人形。
  水鹊看到魔术师屈膝在地上画着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他手中是丝柏树枝,画出来的字符也不像任何阿拉提亚大陆的文字。
  马车从森林出来,重见天日,向着卡斯特罗外城驶去的时候。
  盲马变为齐头并进的四匹高壮驯马,偌大车厢,底盘用彩绘橡木梁制成,车顶用金百合纹样的皮革织物布覆盖,车身四周雕刻饰品色彩明艳。
  华贵得像是车轮上的小型宫殿。
  沿路赶着驮马的旅人,推着手推车头顶鸡蛋筐的农夫,步履不停的朝圣者,全在往卡斯特罗教区去。
  马车驱使而过,扬起道路上的灰尘。
  或许是贵族,再或者是游走大陆向领主售卖丝绸皮革的商人。
  人们揣测。
  正这样想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战马驰过,马背上是身着铁叶盔甲的骑士,甲片坚硬光滑,在阳光下呈现耀眼的流线。
  马衣上的徽章纹样是圣十字与狮鹫。
  圣廷的候补骑士,维吉尼亚的学生,负责护卫临近卡斯特罗教区这一段路的朝圣者安全。
  人们崇敬地垂下脑袋。
  聪明的旅舍学徒早早守候在卡斯特罗城墙大门外,对着过往要入城的行人,“先生,要房间吗?你从哪来?需要过夜吗?”
  高大的战马在过了桥后缓步前进。
  是圣廷骑士!
  学徒眼前一亮,抛弃刚才攀谈的旅人,上前奋力抓住马缰,满面红光,“阁下!需要牛排什锦馅饼吗?白天鹅旅舍的馅饼!”
  年轻的骑士,从侧面的挂扣抬起头盔的面罩,面容俊朗,笑道:“当心了,别让马蹄踩到你。”
  城门士兵正在盘问进出的马车。
  丝质窗帘掀起来,递交出大主教发放过给大商人的安全通行证。
  阿瑞德余光一瞥,想要合起面罩的手顿住,视线穿过窗子,往马车更内侧看。
  大大的宽边帽,饰以鸽羽和百合花,遮得只能看见小半张雪白侧脸,眉眼低垂,白金发丝软软耷拉。
  高领的层层细褶皱裹住脖颈,湖绿色织锦短斗篷在胸前系带,还有坐着时会繁复叠起的金丝绒长裙,双手不安地搭在裙面上,揪皱了刺绣的银莲花。
  像是木偶戏里才会出现的公主。
  对方向这边看过来了。
  阿瑞德呼吸一滞。
  很漂亮。
  眼睛好大,颜色像甜甜的枫叶糖浆。
  水鹊没办法说话,他急得冲外面的年轻骑士挤挤眼睛。
  阿瑞德以为是自己冒犯的视线惹恼了马车中的人,他翻身下马,如同挺立的高拔树木般立在战马旁,取下头盔行礼。
  深深表达歉意,“是我失礼了,小姐。”
  没有暗示成功,水鹊着急瞪他一眼。
  身旁坐椅上的魔笛手说:“好了,爱丽丝,不要总向外面看。”
  他已经熟稔地称呼水鹊的化名。
  芸曾经在信件中提到过,如果当初生的是女孩,魔笛手的教女将取名为爱丽丝。
  魔术师坐在对面,掩上窗帘,似笑非笑地说:“大小姐,外面灰尘会迷了你的眼睛。”
  第91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8)
  卡斯特罗教区远比多克郡要繁华。
  高耸的方形城墙环绕,石材与砖块堆砌而成,墙面彩绘图案华丽,雕刻着城市的守护神与圣十字徽章。
  守城的卫兵放行商人的车辆。
  他们正好赶上了每周五的定期集市,卫兵还担心富有的巡回毛皮商找不到路,为他们指明了集市的方向。
  在市政厅前的伯格广场。
  那是卡斯特罗工商业活动的中心,很显眼,只要跟随着驮着谷物的母马、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长袍教士们进城,不必理会街头公告员的叫声。
  农民们推着装满鸡蛋、奶酪的手推车,去往的地方就是伯格广场。
  那是一个贝壳形的巨大广场,有一面依偎着港湾,船只的桅杆轻摇,货物不断从船上卸下来,由港口的工人搬运到仓库。
  毛织物行会的会馆也在伯格广场,并排的还有城市矗立的钟楼。
  马车穿过伯格广场,却没有做过多的停留,鼹鼠学徒在人潮中沉稳地赶着马匹,这是他唯一能够得到杂戏演员褒扬的优点,对方夸张地说他是天生的赶马的一把好手,决定让他留任为马戏团的固定马车夫。
  十字路口尽是喧哗的大笑声与吆喝声,越靠近南大街,旅舍客栈的学徒们招揽生意的声音越大。
  马戏团需要在南大街找一家旅舍暂时落脚,不只是因为人类的进食与休息需求,更重要的是马匹也要到旅舍的马厩吃些干草,接下来的路途还相当遥远。
  水鹊刚才有留心听到城门口的学徒,对经过的圣廷骑士询问需不需要旅舍的馅饼,那个旅舍的名字是……
  白天鹅?
  他掀开另一边的马车窗帘,街道两边皆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房屋的木质横梁拦住光线,在街头投下阴影。
  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眨,扫过各个房屋的挂牌标志,这个时代的识字率还不算高,因此商铺会挂上圆形的挂牌,表明自己的经营范围或者是商铺标志。
  水鹊几乎没有出过多克郡的城堡,他只听路易斯伯爵提起过,旅舍的老板会在门柱上挂出花环,他看到前面有三四家挂着花环的房屋,其中一家挂牌上绘画的正是一只天鹅。
  水鹊扯了扯魔笛手的衣袖,指着那家旅舍的挂牌。
  魔笛手明白了他的意思,“住这家?”
  水鹊点点头。
  魔术师给他下了一个短时间内在外不能够说话的禁制魔法,避免他逃跑,害他现在只能通过动作和眼神与魔笛手交流。
  马车驱使进入白天鹅旅舍的一楼后院,管马厩的学徒上前招呼他们。
  魔笛手抱着水鹊下了马车,金丝绒裙摆大而繁复,大门推开铃铛轻响,进入一楼公共大厅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奇怪的同行者搭配。
  两名巡回商人,仆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噢,她或许是不能行走,难怪要让人抱着。
  有人惋惜地看向水鹊。
  巡回经商的奔波生活,怎么能带上这样金贵的人呢?
  太多异样的视线,水鹊不自在地扯了扯宽边帽的帽檐。
  大厅一侧是招待的木柜台,墙上橱柜展示着镀银的饮酒器具与各种酒,另一侧是厨房,不断传来在砧板上宰割牛肉的声音。
  多克郡到卡斯特罗教区中间横亘的森林绵延,即使是驾着马车,他们也耽搁了不少时间,进入旅舍的这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百叶窗开着,阳光昏黄,许多人围着大厅中央的火炉边吃肉边喝酒,汗涔涔。
  角落有更清净的独立餐桌,魔笛手放下水鹊,仔细帮他抚顺了层层叠叠的裙摆。
  墙上用白垩粉笔记录着菜品名目,魔笛手对人类的食物没有兴趣,但是他的教子是个混血,除了他的鲜血,还需要摄入这些杂粮。
  魔笛手问他:“想吃什么?”
  水鹊张了张口,忘了自己不能说话,反应过来后一个一个名目指过去,他抱着把马戏团吃穷的想法,几乎把墙上的菜名全点了一遍。
  魔笛手点头。
  果然还在长身体。
  他走向柜台,魔术师和杂技演员正在与房东太太,也就是旅舍的老板娘说话。
  “夫人,愿圣灵与你同在。”魔术师温文尔雅地笑着。
  一个黑魔法术士,面不改色地用圣教徒之间的祝福话语进行问候。
  老板娘头发有几缕花白,但行动仍然十分利索,笑容和蔼,“远道而来的朋友,白天鹅旅舍欢迎你们。”
  杂戏演员问:“我们有五个人,能在这儿过夜吗?噢,还有四匹马,马车夫已经把它们牵进后院的马厩了。”
  “当然可以。”老板娘点头,“我们是卡斯特罗最好的旅舍,房间都是整洁舒适的,每日有薰衣草与药草熏香,保准你们能够安眠!”
  “五个人,五间卧房,对吗?”她问。
  魔笛手皱眉,“四间。”
  “恐怕爱丽丝更想要一个人睡,你觉得呢?”魔术师扯下了黑色手套,用鹅毛笔在柜台的小牛皮纸上登记,因为不记得早就抛弃的姓名了,他写下的是杂戏演员的姓氏,马弗里克。
  只需要登记一人即可。
  魔术师直起腰,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三人可以听见,劝告魔笛手,“即使是教父子,也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少年的心理可是很脆弱的。”
  魔笛手没再反驳,只是摩挲了一下手腕缠着的纱布。
  说服了对方,魔术师转而向老板娘说:“请给我们安排五间卧房,夫人。”
  “一个晚上,加上四匹马儿的干草料,晚餐另外点……”老板娘计算,“三先令四便士,怎么样?”
  相当于一个普通雇佣木匠两个多月的薪酬。
  金银币叮叮当当地掉落在木柜台上。
  比金银币更响亮的是吟游诗人饱含怒怨的惊呼。
  水鹊面无表情地放下酒壶,刚刚险些与麦芽酒一起泼出去。
  吟游诗人也不知道这酒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难道是夕阳光蒙住了他的眼睛,只顾着看面前美丽的小姐,刚刚连桌上是否有酒壶也没注意到了?
  深藏功与名的关郃道:“泼得好!”
  这胆大包天的吟游诗人,上来就说些不堪入耳的调情话,关郃氪不了别的,只能先给水鹊氪了一壶酒,看起来黄铜壶身坚硬,静静出现在餐桌上。
  水鹊抿了抿唇,他本来没想这么大的反应的,等魔术师回来让他把对方变成老鼠就好了,但是余光瞥见了从后门进入的年轻骑士,他灵机一动,想着闹大一些能吸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