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微风轻抚,耳畔传来树叶摩挲作响。
  秦纵抬起头,这才发现秦帅祠中种满了槐树,是涪州传说中能联通生人与死者的桥梁。
  他知道,这定然是楚霁命人栽种的,槐树都还只是幼苗的状态,却已然可见其郁郁葱葱。
  一颗心涌上无数滋味,他恨不得把心捧上,任由楚霁揉捻。
  这一天,秦纵待到日暮西山才回去,他跪在父母墓前,说了很多话。
  他与父亲讨论兵书军事,分析时局动态。他说自己投靠了沧州牧楚霁,是他救出了身陷角斗场的自己。他说父亲别担心,楚霁不是萧彦那等虚伪做作之人,他更不是因为楚霁的救命之恩才效忠于他的。他说楚霁可为天下明主,安抚民生,发展经济,最得民心。他说秦家训练骑兵之法被他传承下去,训练出来的沧州军比之往日的秦家军更为强悍……
  面对母亲,秦纵说自己现如今身量多少,相貌如何,自己又爱吃何种吃食,不过到底最爱的还是槐花糕。母亲做得槐花糕最是美味,但现在有人做得和母亲一样好了。
  眼见着太阳都要落山了,秦纵又端正起了跪姿:“父亲,母亲,我有心上人了。”
  头顶槐叶轻响,秦纵微微一笑。
  “我若是说出来,父亲可不要怪我悖逆,母亲也切莫生气。我的心上人便是我的主公,从我被他救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在我的世界里不一样。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既危险又可爱,既果决又仁慈。即便父亲骂我是欺君罔上之臣,要拿家法惩治我,我也还是心仪于他。您知道的,他有多好。”
  楚霁为秦屹修建了秦帅祠,便是给秦屹正名。秦屹不是赵协以大雍皇帝之名宣布的乱臣贼子,而是心系天下苍生的英雄。
  此间之人最重生前身后名,待他日楚霁若是登上帝位,秦帅祠公诸于世,秦屹的声望会是可想而知的高。
  所以秦纵想,秦屹知道楚霁有多好。
  “母亲别忧心,他也是心系我的。我知道您并不在意我是否能为秦家延续香火,只是怕我受单恋相思之苦。您得相信您的儿子,我脸皮多厚啊,主公再矜贵我也敢死皮赖脸地凑上去。总算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郑重地在父母墓前磕头:“如今这局势您二老也是知道,楚楚这次不能来看二老,他让我代他向您二老叩头问好。”
  秦纵抬起头,一片槐叶正巧落在他面前。
  他捡起叶片,珍重地收入怀中,笑了:“我就知道,喜欢楚楚是全天下最理所当然的事。”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严毓就这样在州牧府里安顿下来, 虽说因着楚大人的吩咐暂时只能在州牧府后院活动,但她却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自由过。
  尤其是在楚霁渐渐地将她从益州带来的丫鬟仆从都看管起来之后。严翕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严毓心中对他多有不满, 他不可能让人就这样鱼入大海一般地进了沧州。
  除却一万益州军以外,严毓的一干随侍婢女全都是严翕的人,甚至连医师都配了两位。
  只不过嘛, 这进了沧州,连一万益州军都被楚霁干脆利落地解决,更何况是这些人?
  楚霁将他们朝着益州发出的消息尽数拦截,审讯过后又掌握了这些人的底细来路。
  这几年杨佑培养了一些能和他一样模仿他人笔迹的人, 楚霁便命他们给益州牧传递他想让严翕知道的消息。
  杨佑为人谨慎细致,他培养的人也不差,就连语气习惯都模仿地惟妙惟肖, 由不得严翕不相信。
  严翕虽心痛震怒于一万益州军的损失, 但也知道这无可奈何,楚霁碰上秦纵都要低头,更何况是旁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纵的亲兵竟有如此实力,他的一万益州军毫无抵抗之力。
  但此事也并非全无好处, 也不知是秦纵当真痴心一片, 还是权衡之下更看重那三万精兵,还真是领兵出走了, 不曾同楚霁闹起来。
  虽说这样会让楚霁手中的势力有所削弱,可严翕本就不想让楚霁太过强盛。
  他这一生穷尽方法也没能有个亲生儿子, 甚至连女儿都没有, 楚霁这个名义上的女婿,他自然是要好好想法子操控的。
  如今万事皆备, 严翕给楚霁去了信,意在问他何日同自家小女成婚。
  这种事情楚霁自然是能拖就拖,只做是未曾收到讯息,反正这年头天高路远的,谁也不敢保证信息一定送达。
  严毓现在每天的生活很简单,每日看书抚琴莳花品茗,但最多的还是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缝制衣衫裤袜。按照时间来算,孩子应该会在明年初春降生,她想孩子一出世便暖和和的。
  每每做针线活儿时,她心里虽有对未来的无尽期待,但只要一想到孩子的父亲还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她就忍不住有要落下泪来。
  好在,楚大人已经在帮她设法营救萧覃了,条件是日后她要为楚霁揭穿严翕的恶行。
  这算是什么条件呢?
  她并非贪图名利之人,虽然此事一出,她便不再是锦衣玉食的益州牧家的小姐,但她本就不是啊,她本就只不过是个农户家的女儿,被严翕抓来成为联姻的工具。当严二小姐的日子她何尝有过一日喘息的机会?不过是身如浮萍一般地任人操控罢了。
  与其这般,不如与萧郎做一对儿自由的贫贱夫妻,至少还能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