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对风枕眠做的所有事,都是基于风枕眠就是暴君的基础上。
  而现在,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风枕眠没兴趣看他精神崩溃,他来这也不是看天恩表演的。
  于是在天恩即将坠入某个不可挽回的情绪深渊前,风枕眠先一步开了口,“打住。”
  他看着周围,“带我看看这个世界。”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他并没有对这个世界有太多了解。
  也不知道暴君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现在倒是有时间去了解一下。
  风枕眠眸色一暗,盯着地面的某处血迹,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好。”天恩不想回忆这段过往,但也没理由拒绝风枕眠。
  他尝试过刺杀暴君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
  这个世界,也没有一个人成功。
  或许能杀死暴君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依照记忆带着风枕眠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而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被鞭打致死的可怜人。
  天恩脸上的仇恨毫不遮掩,他很想冲出去和那些暴君的走狗同归于尽,但他忍住了。
  已经发生的过去,即使改变了,也影响不了未来。
  “那些握着鞭子的人,是暴君的走狗。”天恩面无表情地介绍着他们的身份,“不过暴君给他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执行官。”
  “这个世界并没有金钱存在,也没有多少阶级制度,大家想吃上东西就必须付出劳动,想活下去,就必须拥有信仰值。”
  这个劳动,是没日没夜给暴君建造华美的宫殿,是绞尽脑汁给暴君献上供他取乐的表演,是用他们的血肉给表演一出荒诞的玩笑……
  而信仰值的多少,则决定了他们能不能活下去,以及能活成什么样。
  没有信仰值的人,会被执行官立刻绞杀,信仰值少的人,就必须做很多很多的劳动,只有信仰值多的人,才能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获得片刻喘息。
  “你们活成这个鬼样子,还能生出信仰值?”当时风枕眠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桃源村里那些人信仰羽神,至少羽神的的确确给他们赐过福。
  可暴君,只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而且,他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暴君需要信仰。
  羽神是想借信仰成神,可暴君明显跨越不了那条线,甚至没有成神的资格。
  神明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哪怕是被众神排挤的邪神,也不曾有过毁灭世界的想法。
  风枕眠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不信仰又有什么办法?”天恩扯出一抹冷笑,“我们也只是想活着罢了。”
  那样的压迫下,他们甚至生不出恨这种情绪。
  活着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神。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反抗的?”风枕眠摸着下巴思索,在时间闭环里,他见过天恩刺杀暴君的画面。
  天恩大概没想到风枕眠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
  他抬起头,看着血色的天空——自他出生起天空就是压抑的血色,以至于他一度以为天空本就是这个颜色,可后来才知道,原来天空原本的颜色,是纯净的蓝色。
  “我也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或许…是从我遇到恩人的那一刻吧。”
  在他濒死之迹,给了他几滴血的神秘男人。
  也在那一刻,他奇迹的发现自己不再受信仰值束缚。
  天恩带着风枕眠来到了他曾经居住的地方,在进门前,他递给风枕眠一个面具,“带上吧。”
  风枕眠盯着面具,没动。
  “你长得和暴君一模一样。”天恩提醒他。
  骤然看到“暴君”来访,他的同伴们可能会被吓死。
  风枕眠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话,将面具戴在脸上。他穿着一身白衣,衣服上不染尘埃,和这个脏乱差的乱民巷格格不入。
  在进门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华光一闪,衣服变成了脏兮兮的粗布麻衣。
  “卡维林哥哥……”一个小女孩朝着他们跑过来,却又在看见风枕眠的瞬间止步。
  那双葡萄一样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别怕。”天恩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他是哥哥的朋友。”
  小女孩叫卡西亚,是天恩的妹妹。
  听到哥哥的话,卡西亚这才又一次朝着风枕眠看过去,小声开口说:“哥哥好。”
  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即使是在这种乱世,眸子里依旧透着纯真。
  她被天恩养的很好。
  “你好呀。”风枕眠不怎么喜欢小孩子,但也不讨厌。
  他从虚空戒中掏出几块糖递给卡西亚,“给。”
  卡西亚有些犹豫,抬头看着天恩不敢伸手。
  “拿着吧。”天恩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是哥哥给你的,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混乱了,每个人都被活着压得喘不过去。
  两个小孩要在这种世界生活下去,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即使他们一无所有,也为此付出了所有。
  卡西亚伸手拿过风枕眠手里的糖,又怯生生说了句“谢谢哥哥”,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说完这话以后又躲在了天恩身后。
  好在风枕眠也没有为难一个社恐小朋友的癖好,跟着天恩一起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