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背后的原因,裴冽心里也隐隐清楚。
  “裴”这个姓氏,给云洲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也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字了,就连唤他的姓氏,都变成了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他出身裴氏,是裴家真正的大少爷,本来就是一种罪孽。
  “不、我很好,我不需要帮助,”裴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接着又艰难地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报价,嗓音和他的人一样颤抖,“我出……五、个、亿。”
  裴冽并不是傻子,他能想到云洲的用意。
  根本就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只是单纯地不想与他再有瓜葛,于是不想将那幅画卖给自己而已。
  如果自己此刻离席,就当真彻底失去了竞争资格。
  因此,他绝不能就这样离开,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
  “这位先生,您真的不需要帮助吗?”裴冽的状态实在太吓人,就连主持人都是和云洲一样的反应。
  拍卖本就是一件紧张的事,如果裴冽还继续留在这里,万一真的出了点什么,他们主办方也没办法交代。
  “我没事,只是太喜欢洲……太喜欢云老师的作品了,所以情绪有点激动而已,”裴冽闭了闭眼,神色暂时恢复了平静,也勉强控制住了身体的颤抖,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心底实际有多么歇斯底里,“主持人,麻烦继续拍卖会的流程吧。”
  “……好吧,那么竞拍继续。”主持人并不认同裴冽的说辞,怎么可能有人因为喜爱一幅画而激动成那个样子,裴冽的情况一看就不太正常。
  但是正主自己坚持继续拍卖会的流程,一副铁了心要拍下这幅画的样子,自己作为主持人,也只好继续推进了。
  “还有人想要加价吗?五个亿一次、五个亿两次,五个亿三次——”在落下定音锤的前一刻,主持人刻意停顿了一下,将竞拍品用各种言语刺激的方式卖出更高的价格本就是拍卖会主持人的职责所在,他自己也是要抽成的,因此,主持人甚至刻意地向刚才出过高价的陈哲、秦冉峰和林岩所在的方向望去,试探他们是否会拿出更高的价码来竞争这幅作品。
  到了这个时候,这幅画拍出的价格已经来到一个很高很恐怖的数字,已经完全不是慈善晚宴应有的范畴了。
  哪怕在成交前夕刻意如此停顿并不道德,但利益相关,主持人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是,这一次那几位权贵们并未能如主持人所愿,拿出更高的价格。
  他们并不是出不起比五个亿更高的数字,只是他们心里或多或少为自己能付出的金额有所估量,裴冽发了疯地将价格抬到五个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而才刚刚被压价的林岩,本以为自己出了三个亿的天价,又有市委这一层身份在这,应当不会有人再与自己竞争了才对。
  只没想到裴冽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就不怕在此之后,他借身份便利给裴家一路红灯吗?
  但好像的确是不怕的。
  裴云洲离开以后,裴家的人好像都疯了一样,从前奉为圭臬的利益被抛到脑后,所做的事情只剩下寻找云洲而已。
  与其说他们不愿意继续抬价竞拍,倒不如说他们被裴冽破釜沉舟的态度吓到了。裴云洲、裴冽、裴家以及如今的云洲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们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点,各自心里其实也不太看得起裴冽,也能猜到裴冽方才那样颤抖的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心虚罢了,他们作为竞争者,是断然不会同情的。
  可即便如此,裴冽也要坚持用五个亿的高价去买下这幅画,买下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当真接近云洲的机会。
  疯了,真是疯了。
  在主持人等待其他人继续加价的同时,裴冽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洲的身上,他有很多话想要对云洲说,但是现在也只能隔空凝望云洲的身影。
  也只能无谓地等待云洲给自己的审判。
  “五个亿三次,没有人加价,我宣布,云洲老师提供的拍卖品画作《鸢尾花园》以五个亿的价格成交!感谢云洲老师和裴先生对慈善事业的慷慨解囊!”主持人最终还是敲响了定音锤,云洲这幅画引起的震动也终于暂时结束了。
  拍下了这幅画的裴冽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台去,亲自触摸拥抱那幅画,也离他的洲洲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即便他再急不可耐,也只能等到整场晚宴结束,到拍卖品交付的时间,他才能见到云洲。
  饶是他再怎么用热切的眼神看向云洲,云洲也只是冷淡地跟在主持人身后从舞台上走了下来,回到了主桌上,自始至终,他都只能仰望云洲的背影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这块敲门砖,已经被他拿到了。
  裴冽繁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现在,只要等到晚宴结束就可以见到洲洲了,他一定不能着急,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去见洲洲才行。
  裴冽向周围人告了声罪就起身去洗手间整理仪容,只是,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和自信,立马又一次地土崩瓦解。
  镜子里的男人容颜憔悴,眼底遍布通红血丝,眼周更是一圈明显的乌青,唇边的胡茬久未刮过,头发也很久没有好好打理显得又长又凌乱,身上甚至因为没日没夜地喝酒染上了散不去的酒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