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甲明白刘衍是在争面子,也是在争里子,自己这个兵部尚书日后还要依仗刘衍麾下新军,此番就算了,真闹僵了,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平白便宜了别人!
“算了,看来我要卖些面子,尽快办好事情。”
十二月二十一日,刘衍接到巡抚颜继祖的通知,朝廷免去青州府、莱州府三年赋税与三大饷的摊派。不过现在朝廷拖欠着两府的赈灾钱粮,所以便以赋税和摊派冲抵。朝廷不下拨钱粮了,两府在三年内也不用上缴钱粮了,两不相欠。
至于造船工匠,颜继祖通知刘衍,那些工匠已经从天津卫出发,一路南下前往灵山卫城,估计会在明年正月抵达。
刘衍哑然失笑,这个陈新甲真是个补袜子的主,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对策来。甚至那一千造船工匠还不是从天津卫乘船过来,而是一路冒着风雪步行南下,就为了省去那些征调海船的银子,真是“节省”!
“算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京师那边就去一趟吧,免得前营将士在弘螺山孤掌难鸣。”
第四百零一章 奴贼撤军了(一)
年末的辽东滴水成冰,大地一片苍茫。
乳峰山为中心,东到锦州城,南到松山堡,西到女儿河一带,北到大、小凌河堡,明军与清军的营垒一南一北,以乳峰山、黄土岭一线为分界,蔓延了上百里。
在乳峰山以北四十里外,满州正黄旗的营垒屹立在寒风中,一顶华丽非常的巨大营帐在大营中央,周围满是正黄旗巴牙喇精锐,将其余将兵全部隔开。
此时在营帐内,皇太极端坐在中央,正黄旗旗主阿山、镶黄旗旗主拜音图、正白旗旗主多尔衮、镶白旗旗主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正红旗旗主代善、镶红旗旗主杜度、正蓝旗旗主豪格、饶余贝勒阿巴泰、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全都在场。
此外八旗蒙古各旗固山额真,如正黄旗固山额真阿代、镶黄旗固山额真达赖、正红旗固山额真恩格图、镶红旗固山额真布颜代、正白旗固山额真伊拜等众人,也都在大帐内坐着,众人神色凝重,都看向皇太极。
至于八旗汉军有正黄旗固山额真耿仲明、镶黄旗固山额真马光远、正红旗固山额真孔有德、镶蓝旗固山额真尚可喜、正白旗固山额真石廷柱、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正蓝旗固山额真祖泽润、镶白旗固山额真吴守进等一众汉奸,此时更是畏畏缩缩,大部分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土默特右旗固山额真俄木布楚虎尔、土默特左旗的固山额真善巴,以及内外喀喇沁、察哈尔、科尔沁左右翼中旗、敖汉、阿禄诸旗王爷贝勒也都在场。
可以说,此时这处营帐内聚集了满清几乎绝大部分的高层,除了满清朝中文官理政等高官,以及朝鲜军的那些狗腿子之外,在场众人都是可以影响满清一国走向的存在。
皇太极看着众人,说道:“锦州之战打成了僵局,各旗勇士两次冲击明军弘螺山防线,但都被刘衍留下的一营兵马击退,我大清已经没有可能截断明军退路了,此战,已成死局!”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此战打成这样,责任都是皇太极的,在国中,皇太极的威望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此战明军十分坚韧,又有洪承畴统领,这段时日来屡次对攻,竟然都死战不退,朕心中甚是惊诧。再者,辽东各地灾情不断,各地百姓相继断粮,甚至许多地方都爆发了民变,此战不能再拖下去了,朕决定明日撤军!”
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再打下去,在这冰天雪地下,各旗的披甲兵都要遭到重大损失。现在撤回去镇压那些乱民,各旗正好多抓一些阿哈,以补充旗内的人力缺失。
这时多尔衮等到了机会,说道:“陛下,我军突然撤走,洪承畴如果率部追击又当如何?”
“朕会安排武英郡王率镶白旗兵马断后。”
皇太极冷冷的盯着多尔衮,心中虽然恼怒,但还是压着怒火,说道:“此战明国也不好过,只是明国家大业大,比我大清能抗。洪承畴与朕一样,也想停战,所以即便明军追击,也是做做样子,不会有大战的。”
多尔衮行礼说道:“陛下英明,希望如此吧。”
皇太极双眼闪过一丝杀意,只是经过锦州大战的奔波劳累,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大战又以惨烈平局收场,所以皇太极此时非常焦急的要返回盛京,以稳定内部局势,为将来豪格上位铺路。
至于多尔衮、多铎兄弟,皇太极也只能暂时忍耐,待到稳定了局势,再做理会。
次日黎明时分,清军满蒙汉各旗,及外藩蒙古各部二十多万大军,在黎明前黑暗的掩护下,浩浩荡荡拔营北归。
明军各部的斥候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才发现了清军各部已经撤走,随后飞马将情报送回明军大营。
“什么!”
在明军中军大帐内,洪承畴与监军马绍愉、张若麒都愣在当场,随后张若麒尖叫着喊道:“追击啊,督臣立即下令追击敌军,此战当可大捷!”
马绍愉也是激动的双手加额,大呼道:“天佑大明,奴贼终于撑不住,撤走了!”
洪承畴此时脸色潮红,好像是喝醉了一般,笑着说道:“呵呵,追击是肯定的,只是不可清军冒进,以免坏了眼下的大好局势。”
“对、对,督臣言之有理,不愧是老成谋国之言!”
“督臣老成稳重,当为此战头号功臣!”
张若麒和马绍愉不断拍着洪承畴的马屁,随后洪承畴便在喜悦之中召集各镇总兵议事。
当杨国柱、王朴、吴三桂等一众总兵官得知清军撤退了,先是欢呼一阵,随后众人便担忧起来:奴贼是不是在引我大军北上追击,然后半路设伏?
这可是奴贼惯用的把戏,不可不防。以往明军有多少次都已经击败了奴贼兵马,斩获甚重。可就是因为轻敌冒进,随后被奴贼回击、埋伏,弄成先胜后败,以至于损兵折将,甚至是丢城失地!
于是洪承畴下令杨国柱率部驻守乳峰山,祖大寿率部驻守锦州城,将后路曹变蛟、王廷臣两部调集过来,会同其余各镇大军一起,同时向北追击,各镇大军抱成一团,即便有埋伏,奴贼大军也不可能一口吃下,明军依然可以且战且退,继续凭借锦州、乳峰山一线据守。
众人纷纷赞同,当日下午时分各镇兵马便纷纷出动,洪承畴率领吴三桂、唐通、马科、王朴、李辅明、左光先、刘肇基各部在前,曹变蛟与王廷臣部因为在南面,需要时间赶来,所以一路跟随北上而来。
明军浩浩荡荡抱成一团,一路上不断跟着清军兵马北上,面对阿济格所部的阻击,洪承畴指挥各镇一拥而上,阿济格自知不敌,也只是以骑兵不断骚然,并不敢正面迎战。
这让明军各镇信心大增,相继收复了大、小凌河堡、大茂堡、流水堡等十三处城堡,明军各镇士气大振,张若麒、马绍愉二人更是兴奋地连连作诗以记。
三天后,皇太极率领清军主力全部退到大凌河以东、以北。洪承畴率领明军主力进抵大凌河南岸,随即全军停了下来,不再追击。
“督臣为何不追了,奴贼明明已经毫无战意,不如趁此机会,多收复一些城堡,如果能冲一冲沈阳、辽阳等大城,那可是惊天大功啊!”
面对张若麒的鼓动,洪承畴不为所动,说道:“奴贼主动撤军,多半是其国力支撑不住,被迫撤走的。眼下奴贼各旗主力未损,如果我军突进太多,很容易被奴贼回身击退,到时候一场胜仗就变成先胜后败的败仗了。”
“此外,奴贼国力供应不上,我大明的钱粮也要见底了,所以以本督之见,此战还是见好就收为上策!”
马绍愉与张若麒虽然有些不甘,但还是点头称是。
当日,明军主力驻扎在大凌河南岸,防备清军再次折返南下,同时派出大量夜不收渡过大凌河,向北、向东探查。
两天后,洪承畴确信清军主力是真的撤走了,这才喜极而泣,锦州之战终于是打赢了。
于是洪承畴当天便亲笔写成捷报,派出大队快马南下报捷。
当消息传到弘螺山防线的时候,陈勋和魏汉、郭铭绪、沈东来三人也是大声欢呼着,前营一万多名将士欢声雷动,这下终于可以凯旋回家了。
此时的弘螺山防线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奴贼大军两次猛攻,使得第一道防线已经彻底被毁,前营将士也有一千多名将士阵亡,数百人受伤。
不过陈勋与众将士血战到底,两次防守大战下来,斩获奴贼各旗首级三千四百多颗,也是一件大功。
按照奴贼有抢回同伴尸体的军律,以及许多首级被鸟铳、震天雷打碎的情况,奴贼大军实际上的伤亡还要更多,至少也在五千以上,甚至比前营的斩获多一倍都可能。
陈勋站在弘螺山的山顶,向南眺望,这段时间的血战让陈勋成长许多,脸上写满的沧桑之色。
“也不知道总镇现在怎么样了,打没打败流贼大军?”
此时辽东战场上,后方的情况很少能传递过来,所以开封之战虽然已经结束,刘衍都已经率部返回青莱镇,与陈新甲隔空“交手”了一番,可陈勋这边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将军,你说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
魏汉笑呵呵的走过来问着。
“应该是吧,等锦州等地的防务部署好了,洪督臣就会率军南下了,我估计很快就能回去了。”
“那朝廷能给咱们什么封赏?”
陈勋看着魏汉期盼的眼神,说道:“不好说,不过以咱们手中这三千四百多颗奴贼首级,你们几个怎么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魏汉三个指挥使还都是卫所制的军官职务,以现在明末的惯例,三人此番有望直接晋升到游击将军,魏汉顿时乐开了花,想不到自己也有当将军的一天,那可是连声两级啊。
“就不知道总镇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陈勋白了魏汉一眼,说道:“放心,总镇有数万精锐,便足以横行天下!区区流贼,不足为惧。”
魏汉点头赞同,说道:“等总镇击败了流贼大军,是不是还要升官,这次怎么也能升一个封疆大吏了吧?”
陈勋故作深沉的说道:“那是一定!”
第四百零二章 奴贼撤军了(二)
十二月三十日,刘衍率领新军各营抵达京师,大军驻扎在东直门外,联营数里。
兵部尚书陈新甲闻讯不禁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带着兵部一众官吏出城犒军。
而周延儒闻讯则有些不悦,对其子周奕明说道:“陈新甲在老夫面前耍伎俩,难道他以为这点本事,就能入阁了吗?”
随即周延儒入宫面圣,向崇祯帝禀报刘衍部已经抵达城外,崇祯帝闻讯非常高兴,便要命周延儒前去犒军。
“呵呵,陛下不用急,兵部尚书陈新甲已经出城去犒军了。”
崇祯帝微微皱眉,陈新甲并没有向自己奏禀,直接就去城外犒军,他要做什么?
“此事,阁老还是辛苦一趟吧,替朕,替朝廷,慰问新军将士!”
周延儒心中暗喜,当即叩拜领旨。
东直门外,青莱镇新军大营。
陈新甲站在中军大帐内,看着简陋的布置,笑着说道:“呵呵,定虏伯当真是简朴。”
刘衍笑着说道:“本兵不辞严寒前来看望将士们,本镇感激不已。”
既然陈新甲要摆出一副体恤下属的样子,刘衍也不介意与其虚与委蛇一番。
“本兵请上座。”
“诶!”
陈新甲笑着说道:“这里是定虏伯的中军大帐,自然是定虏伯上座。”
“本镇乃是本兵麾下,岂有上座的道理?”
就在此时,苗绍掀开营帐门帘,说道:“启禀本兵、总镇,内阁首辅周大人来了,队伍已到辕门外。”
陈新甲顿时脸色一僵,刘衍也是微微一愣,这些大人物今天都跑过来,这是都要抢着拉拢自己啊。
随即刘衍与陈新甲一起赶到辕门迎接,将周延儒请入中军大帐内。
周延儒人如其名,长得非常儒雅,谈吐之间让人如沐春风,一口官话说起来,非常的好听,如果刘衍不是知道此人在历史上的荒唐做派,还真以为是朝廷里面的中正贤良了。
周延儒自幼聪颖,于万历四十一年连中会元、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右中允、左庶子、少詹事、正詹、礼部右侍郎等职。
此人非常善于迎合揣摩生意,凭借此等本事,于崇祯二年十二月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进入内阁。翌年二月加太子太保衔,改任文渊阁大学士,九月升任内阁首辅,加少保衔,进武英殿大学士。
期间周延儒与温体仁相互倾轧,引得朝野震荡,众多朝政濒临荒废,后被崇祯帝罢免。
直到杨嗣昌去世,崇祯帝手中无人可用,这才将周延儒找来,命其再任内阁首辅,进少师,升为中极殿大学士。
在朝中,周延儒倚靠吴昌时、董廷献等亲信,结交内侍,收受贿赂,加剧了朝政的腐败,让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大明朝,更加风雨飘摇。
刘衍还记得,按照历史进程,等到明年冬季,清军将会再次入塞大掠,历史上的周延儒曾自请督师,率军堵截撤退的清军主力。
但实际上,周延儒不仅没有认真堵截,还不断谎报军情。清军撤走,周延儒还朝后,崇祯帝欲加封他为太师,但其督师期间的行径,随即由锦衣卫都督骆养性等密告于崇祯帝,因而被勒令致仕回乡。
不久,言官雷演祚、郝?、蒋拱宸等揭发其招权纳贿、结交内侍,触怒崇祯帝,周延儒被再召至京师,于崇祯十六年十二月赐死,时年五十五岁。
满清入关后修《明史》,直接将周延儒列入了quot;奸臣传quot;,如此行径,就连满清侵略者都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