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明像是在刹那间被抽了筋骨,颓然倒在椅子上。
  所有巧舌如簧的解释与辩驳,在这一刻都成了徒劳。
  他听到旁人窃窃私语,这种私语是他听惯了的。然而,以往被非议的对象是夏眠,此时风水轮流转,竟轮到了他。
  他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性。
  也不知道,无形的语言和目光为何能像利箭一般,尖锐地扎向他。
  “什么意思?刚才那什么陆总……是打电话给了夏景明他妈吗?”
  “就是他妈!好像姓赵吧?他妈嗓门可大了,高三天天接送他上下学,我有印象。”
  “我也记得!”
  “所以刚才是夏景明他妈是承认自己是小三了?但是……夏景明就跟夏眠差了几个月吧,还是同一个爹,那可不就是……孕期出轨吗?”
  “我靠快别说了,我要恶心死了……”
  “既然夏景明也是夏家的孩子,是夏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家里有他亲爹还有他亲妈,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夏眠欺负他啊。”
  “刚才陪夏眠来的那个男的不是说了吗?夏景明经常去他们宿舍拿夏眠东西!究竟是谁抢谁东西啊?”
  “我早觉得夏眠欺负夏景明的传言奇怪了,夏眠每天穿得那么普通,帆布鞋洗得都发白了,看着比夏景明寒酸多了吧?”
  甚至有人偷偷拿出了手机录像。
  夏景明仿若从阴冷梦境中惊醒,嘴唇泛白瑟瑟发抖,出了一身的冷汗。见到那高举的手机,他空白的大脑立刻拉起警报,冲过去试图抢夺。
  身后又传来“咔嚓”一声,闪光灯的白光划过。
  防不胜防。
  “念念!”
  雪上加霜。
  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念念?辛念?是不是当年那个……
  思及此处一抬眸,一个瘦瘦小小、黑发白肤的女生赫然撞进他眼帘。
  女生还是几年前那副怯懦模样——他曾在心里唾骂讥笑过无数次。
  辛念见着了他,目光微顿,疑惑地转了一圈便收回去。旋即缓慢地迈动脚步,去寻找人群中那几张熟悉的面孔:“雪姿……我来了。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快说吧。”
  她眼神闪烁,显然是怕极了老同学团聚的热闹场合。
  她不是明礼高中的学生,但因为男友劈腿了明礼高中的男生,这件丑闻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她也成了名人。男方那边没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她,无休无止承受非议。
  她因此产生了严重的抑郁症,不得不休学搬家。
  莫雪姿拉过她冰冷的手,先安抚几句,然后说:“关于当年的事,有人应该向你道歉,并且好好地补偿你。”
  “阿威已经向我道过歉了,他还和那些污蔑我的人打了一架,都是我的心理素质不够好。”辛念垂着眸子,怯怯说,“至于夏眠……他家是开公司的……还是算了吧。”
  辛念很清楚,如果渣男和小三愿意补偿,那就补偿。如果对方不愿意,跟富有家庭纠缠,最后吃亏受委屈的还得是自己。
  “但是夏眠跟我说,他上大学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更不敢告诉父亲和继母他的性取向。”莫雪姿提出疑问,“说起来,我们是怎么确定的……龙威的出轨对象是夏眠?”
  辛念愣愣地抬起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件事,也没有谁比她更难以忘怀。
  “阿威咬死了不肯告诉我,说和他是真爱,跟他好上了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男人……”辛念回忆,“别人都说是夏眠,我就去问阿威,他也默认了。”
  莫雪姿皱眉,疑问更深:“既然他要保护小三,连你都不肯告诉,那别人怎么知道是夏眠?他又怎么会默认?不奇怪吗?”
  其中的矛盾之处实在太多了。
  十几岁的少年尚不够成熟,又身处于舆论当中,看不清真相是正常的。
  加上辛念性子软,默默地休了学,大家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在心里记下了夏眠的小三身份,嫌弃他、排挤他、与他保持距离。
  莫雪姿正思考着,污蔑夏眠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最开心的人是谁?余光恰好瞥见眼神闪烁、浑身发抖的夏景明。
  是了,除了夏景明还能是谁?
  “你是……”辛念也看过去,疑惑地问,“你也是明礼的学生吗?对了,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学校,我好像见过你……”
  夏景明压根不敢和她对视。
  看来种种谣言都指向一个相同的源头,莫雪姿明了,叉着腰环顾一圈:“你们谁有龙威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跟小三的感情应该早淡了吧。我再来问问他,问问他——小三到、低、是、谁。”
  立马有几个男生自告奋勇:“我有!我有!”
  夏景明一声招呼不打,掉头就走。
  然而,在门口一头撞上准时抵达的谭柏臣。
  说起来,将谭柏臣约来的是他,约在六点半这个时间的,也是他。
  谭柏臣来得刚刚好,巧得不能在巧,将他堵回店里。
  “你去哪?”谭柏臣皱眉问。
  烧烤店里一群人刚看完热闹,多半都站张望,没有一个人在用餐。
  十分怪异。
  谭柏臣察觉到不对,墙上还有一条鲜红横幅:明礼高中22级暨23级同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