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冰派去套情报的弟子来报,说敛影半夜莫名发热,接着一整晚高烧不退。医修来看过却说,是他把自己困住了。
“我去看看。”应落逢披了衣就要往外走,闻丹歌也不拦,还是尹叙白惦记着他的身体:“宗中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会解魇?你这又是何必呢?”
应落逢:“难得有我力所能及的事,叙白,就让我去吧。”
“何苦呢。”尹叙白叹了口气。
敛影住在弟子舍中,因为品级一般,并没有自己的独立小院,与另外三个同门住在一起。
其他三个同门早就得了消息另寻住处,此时屋中只有高烧不退的敛影、一个正在用凉水替他降温的医修,和蔺泉。
看见蔺泉在这,闻丹歌顿了一下,问赵元冰:“那天接近敛影的人,不是他吧?”
蔺泉照常给他们行过礼,听了她的话,答道:“承普身体不适,又说这里离不了人,弟子便擅自领了命。还请少宗主赎罪。”
一旁的医修为他证明:“蔺泉师兄一夜没阖眼,一直守到现在。”
赵元冰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辛苦了,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们。”
蔺泉摇头:“弟子答应了承普,直到他回来前不会离开一步。”
他既坚持,赵元冰也不好强求,转而问起敛影的情况:“怎么样?确定不是风寒导致?”
医修道:“并非药石可医。”
那就很有可能是魇症复发。应落逢上前一步,仔细瞧了瞧敛影的脸,发现他双眉紧锁、表情痛苦,胸膛时而剧烈起伏,又时候久无动静,简直让人怀疑他是死是活。
结合那天他看到的幻象,应落逢问:“屋内蜡烛一直点着吗?门窗是否紧闭?风雪来时会否敲窗?”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众人茫然无措。闻丹歌解释:“他可能想起了昨天的事。”
蔺泉沉思一番,摇头:“未曾留意。”
倒是医修恍然大悟:“蜡烛!我来时桌上是一只崭新的蜡烛,原来那只应该熄了。”众人循着他的话向桌上看去,果然看到一支少了一半的蜡烛。
看长度,倒合了医修的话。
“既然找到症结,应小郎可有解法?”
应落逢点点头,指挥他们:“把蜡烛拿走,关上门窗。你们按照昨天的站位站好。”
几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但是闻丹歌和医修昨天不在场,医修能扮演某位弟子,她呢?
“阿鹤你出去。”
闻丹歌点点头,走到一半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应落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感觉,落落很紧张?
待屋内重新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切就如昨日重演。
应落逢深吸一口气,将手指置于嘴边,闭了闭眼咬下去。
昨天他正是因为咬破了舌流出血,才清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脑子)我要写宏大的场景!(手)不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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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嫌疑
◎无论是前世或今生,都不疼了◎
敛影醒来时, 面前围了一圈人。不仅有少宗主、少宗主未婚夫、蔺泉前辈和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应落逢,还有一位......神情冰冷的剑客。
她似乎发现他在看,抬眸回敬一眼,他立刻打了个哆嗦。
医修替他把脉:“也是奇事!我行医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能退的魇热。这位道友可否告诉我, 你刚才用了什么办法?”
数道目光齐齐降在应落逢身上。他颤了颤眸, 说:“我也是歪打正着, 一些左道旁门,不足为道。”
这意思就是不外传。医修也不勉强,感叹着收了药箱便告辞。屋里都是知情者,赵元冰开门见山:“敛影, 你还记得昨天拜堂时有什么异常?”
敛影敲了敲脑袋, 痛苦道:“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这是哪?”
敛影点头:“这些我记得, 唯独昨天......昨天......嘶, 头好痛......”他疼得眉眼挤在一处,瞧着十分卖力。应落逢道:“想不起来别逼自己, 慢慢来总会有印象。你还记得昨天去做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他茫然看了圈面前的人,瞥到尹叙白时突然神情大振:“少宗主成亲!”
这招有用!
几人对视一眼,开始你一眼我一语循循善诱。敛影被他们引导着,隐约想起一些:“我被少宗主安排去护卫......”“突然外面有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我看到、我看到......”讲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住, 接着又开始以手抱头,发出痛苦呻/吟。
难道线索要断在这里了?
赵元冰有些挫败, 站起身出去透气, 尹叙白忙跟上。只有应落逢还不肯放弃。
“不着急.....慢慢来.....吸一口气想想前天做了什么。对, 前天晚上用了什么饭?睡的可好......”可无论他怎么诱导, 敛影都摇头说不知。眼见苦寻无果, 应落逢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正揉着眉心,突然被闻丹歌一把抓住。
带了剑茧的指腹细细摩挲过他的伤口,她低声问:“怎么弄的?”
经她提醒,应落逢才发觉伤口愈合如此缓慢,只是一齿的疤痕,现在还往外渗着血。他挣了挣,没能从她手中挣脱,只好扯个借口:“之前绣手帕的时候扎到了,或许是一不小心扯到伤口了。”
“是吗?”她目光幽幽掠过敛影,敛影被她看得直往深处缩。应落逢赶忙掰过她的脸:“都说了是小伤。况且,现在哪里是提这个的时候,快想想办法怎么让他回忆起来。”
“这还不简单。”闻丹歌活动活动手腕,抽起迎魁就往人身上砸。应落逢“哎”了一声扑过去阻拦,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是蔺泉。
“闻道友稍安勿躁。”他说着劝诫的话,面上神情却仿佛随时能抽出剑和闻丹歌打起来。闻丹歌顺势停下动作,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法子。人在极端的刺激下会回想起之前的事,我刚才只是想试一试。”
蔺泉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话,仍然拦在榻前,连带着对应落逢也没好脸色:“医修说要静养,二位若一时想不起别的法子,还请回吧。”
闻丹歌眯起眼:“你为什么对我有成见?”这人虽也是赵元冰的手下,却和敛煦不一样,对她有股莫名的恶意。
是忠心护主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还是单单看不惯她?
蔺泉淡淡道:“并未,闻道友多心了。夜深了还请......”就在他再次下逐客令的时候,敛影突然“呜咽”一声,难耐地咳嗽着。应落逢冲了一杯凉水递过去,蔺泉喂他喝下,约莫过了半柱香,敛影神色恢复清明,看着他们蹦出一个词:“敛煦。”
“敛煦?”应落逢一怔,想起敛煦是他的姐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担心她的安危吗?”
敛影摇头,扶额沉思半晌才将所思喃喃出来:“我看见敛煦了......是魇?不、是真的!那日我在外面看见敛煦了!我问她怎么回来了,她说少宗主大婚,要来沾个喜庆。然后给了我吹了一首歌......我从没听过那曲子,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不对,不对不对!我如果昏过去了,那又是怎么看见少宗主拜堂的?”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冻,没有人出声提醒光阴向前走。
是啊,如果他昏过去了,又是怎么看见少宗主拜堂的?除非,有人侵占了他的意识,变成“他”。
这个人会是谁?
良久,蔺泉道:“我去请少宗主定夺。”说完便走出去,沉闷脚步中夹杂着一丝匆忙。
说出这番话,敛影也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告发了姐姐,脸色惨白神情惶恐:“敛煦做了什么?是她害的少宗主?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命都是少宗主给的!”
“敛影你冷静一下。”应落逢缓声道,顺手又递过去一杯茶。他的声音似乎有奇效,喝过茶,敛影脑中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虽然颓靡,但不至于失控。
他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自顾自道:“冷静、对,冷静。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敛煦决不会害少宗主,一定另有隐情。”
闻丹歌瞟了眼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杯子,问:“你说的那首歌,是怎么唱的?”
敛影一怔,尝试着哼了起来:“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似乎是这样唱的?”
“是诗里的江汉。”应落逢思忖一番,道,“传唱度极广,并非某一处特定的歌谣。从这里如何入手?”
“南海。”闻丹歌指出,“风羽妖来自海洲。”
应落逢一惊,手不自觉抓上她的衣袖:“你是说.....风羽妖也是敛煦引来的?”
他们还未讨论出结果,赵元冰匆匆赶回。敛影见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痛哭流涕:“少宗主、我对不起你......敛煦她一定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啊!”
赵元冰沉着一张脸,对他们点头示意:“蔺泉已经与我说过。你们看看这个。”
尹叙白递上一份书信,贴心解释:“这是千淏长老那里送来的,关于风羽妖的线索。”
只见信上赫然写着,风羽妖被捕后性情暴躁,不到半天就一头撞死在笼子里。
御兽峰的人在底下留评,这是妖兽被催化的后遗症。御兽之人用了特殊的方法使妖兽爆发,这才能制造那样遮天蔽日的风沙,相应的,妖兽耗尽力气,竭力而亡。
不同于闻丹歌只言片语的判断,信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是有人不远万里带了风羽妖来。
御妖、侵魂......数道目光落在敛影身上,他“噗通”一声跪下,一面磕头一面请求:“求少宗主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赵元冰缓缓阖上眼,似是不忍看见他这副模样,半晌才睁眼,道:“传我命令,派人召回敛煦,不可打草惊蛇!敛影你负责搜查敛煦旧宅!一处都不能放过!”“是!”
吩咐完毕,赵元冰便坐下不发一语,似乎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应落逢和尹叙白都顾念她的心情,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戳人心窝,偏偏闻丹歌直言不讳:“适才他说,敛煦决不会背叛你,又说她的命是你救的。那你怎么想?倘若敛煦真的是凶手,从前没有暴露一丝马脚吗?她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倒不是闻丹歌存心替敛煦开脱,她们拢共就处了几天,大部分时间她躲她还来不及。最重要的是,从第一面起,她就没有在敛煦身上察觉恶意。
她在这方面一向很准,之前觉得和应礼待在一起会犯恶心、和落落一处就很舒坦。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这像是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天道给予的提示。
敛煦给她的感觉和方寸宗那个白衣小弟子差不多,无喜恶,至多在发现她会传送法阵之后多了点钦佩。这样的人要是藏了一颗祸心,她不可能发觉不了,除非敛煦的境界与她一样,或者远超她。
但不是闻丹歌自矜自傲,这世间她是最后的“镇”,不可能有人越过她登巅。
赵元冰歇了几息,总算整理好心绪,与他们细细讲起:“敛煦和敛影姐弟,是我从山里捡到的。彼时他们瞧着才五六岁,衣不蔽体骨瘦嶙峋,前面又有群狼环伺。我恰好路过,将他们救下,从此在无物宗安顿下来。
敛煦勤奋刻苦,又有天赋,很快在年轻一代中崭露头角,成了剑峰四守剑之一。这些年她陪着我四处奔走,酷暑寒冬从不懈怠。她于我,就如亲人一般。”
说到这,她听了听,看向尹叙白,声音低下去:“我原想着,她与我有情分,才让她去接你的......”
尹叙白轻轻摇头,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都不怪你。”
一瞬的失态后,赵元冰恢复正常,只剩眼眶还微微泛着红:“罢了,等将人拿回来一问便知。我待她不薄,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毕竟仅凭敛煦一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整个信洲搅得天翻地覆。敛煦背后的那些人依旧在暗处。
势不容缓,几人稍整片刻又匆忙分开。赵元冰彻底接管无物宗,终于能放开手查案。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尹叙白也要跟着一起。闻丹歌要去看风羽妖,顺便威慑一下蠢蠢欲动的某些人。应落逢再次落得个清闲。
只是他肯定不愿置身事外,主动请缨:“我要跟着敛影。一来,他若再次发魇我能救治。二来,他要是想起什么,我也能第一时间转达。”
闻丹歌没说什么,只在临别前捉过他的手仔细检查,见那处伤口还往外冒血,低头在应落逢的惊呼中含住。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