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静嬷嬷惊疑不定时,一道高昂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姑娘,三爷啊,我们夫人死的太冤了啊!”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四旬多的中年仆妇,她满脸泪痕,哭着喊着跌跌撞撞朝许菁方向跑来,声音凄厉悲怆。
  这是孟氏的陪嫁,也是负责带回花婆子的孙嬷嬷,跟伺候在许菡身边的孟嬷嬷一样都是当初孟氏的陪嫁,只不过孟嬷嬷是孟家家生子,性子温和些,派到了许菡身边。
  孙嬷嬷也得孟氏倚重,管理着孟氏陪嫁的商铺,孟氏去后,便没再侯府做事。许菁初初寻孙嬷嬷时,孙嬷嬷还曾因许菁亲近王氏疏远孟氏有怨,后来改观便听许菁的令负责查孟氏亡故一事。
  许菁已经转身扶住了朝她奔来跪下的孙嬷嬷,“孙嬷嬷,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母亲她……”
  声音里带着颤抖,“到底怎么回事?”
  许菡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孙嬷嬷略带刺耳尖利的声音响起,“姑娘啊,夫人不是病故,是被人害了啊,是……”她说着,狠狠地朝着静嬷嬷处一指,“是那贾氏,是她害了夫人,那个静嬷嬷就是帮凶,夫人,夫人她冤啊,竟被自己的至交好友害了性命去……”
  为了引起更多的轰动,孙嬷嬷竭力嘶吼,一时间这一方天地处都只余她愤然不平的声音。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住了,也是孙嬷嬷声音太过凄厉高昂,话里的内容又太过惊人。
  “你说的是真的?阿柔,阿柔居然是,是……”许成温恰到分寸地上前两步,脸上尽是悲愤怨怒,握起的拳头青筋绷起。这是一个挚爱妻子的夫君惊闻下的震怒,也是自从知晓亡妻是被贾氏所害后终于等到大仇得报时的隐忍。
  “是,是真的,就是贾氏害了夫人的命,”许菁微微往上一抬胳膊,孙嬷嬷借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直直地望着静嬷嬷方向,眼中犹如带了刀剑,“是老奴远房亲戚偶然提起见过一个婆子,说是曾是在安阳侯府一个夫人身边做事,那夫人去世后便回了老家。老奴听着不对劲,就使人去问了问,发现那人居然像极了夫人底下伺候的一个婆子。可这婆子当时是死了的,老奴觉着不对劲,就擅自做主让小儿子往南方进货时去了一趟那婆子老家,发现真的就是她。从那婆子那里套了话,才知道原来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就是贾氏!”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孙嬷嬷悲愤地捶着自己胸口,“夫人那么好的人,就被那毒妇害了去,老奴恨呐,叫小儿子押了那婆子回京就告到了京兆府,老奴,老奴得知老爷和姑娘们在这边,可巧那贾氏也带了人来此,便赶紧来寻老爷姑娘们。”
  说到最后,孙嬷嬷声音嘶哑地咳嗽起来,许菁拍拍她的胳膊,“嬷嬷慢些说,若……若此事为真,我必不会放过那恶人!”
  恶人二字,似由牙缝里挤出,入耳森然。
  许菁目光如箭直射静嬷嬷和她身后寂静无声的客房,“我母亲当时还怀着孩子,那可是两条人命啊,居然,原以为是病故,却是,却是……母亲啊,”想到自己曾蒙了猪油心,还怨怼过母亲偏爱妹妹,悲恨心生,满面泪水不及心中悔和恨!
  “胡说八道!”
  被许菁和许成温愤怒目光直视,静嬷嬷心中发虚,但也强忍着不漏出分毫,大声呵斥,“我家夫人何曾做过那种事,你们这是诬……”
  话未说完,一道男子声音打断,“哪儿是张乘黄署令府上,呦,高头,您也在这,可是巧了,又有人状告那张贾氏谋害性命,还是安阳侯夫人三夫人的命咧。”
  一个差人看到高头,按住腰间挎刀,小跑着过来,口中嚷嚷喊喊。
  先有孙嬷嬷,后有这差爷,静嬷嬷眼皮子直跳,觉着今日事怕是不好了了,便听见门后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啊,啊~~”
  屋内。
  丫鬟红梅惊恐地看着随着一阵烟雾猛然出现,一个白衣披发女子猛然出现在屋子里,。
  女子面容青白似死人,眼窝处一圈青黑,眼角滴血泪,唇色全无,尤其往前伸出的手指指甲尖细数寸长,裙下无脚飘荡而来。
  关键是这女子的模样,熟悉又陌生,像极了生前温婉美丽的孟氏,作为贾氏大丫鬟的红梅怎么可能不认识熟悉贾氏,“鬼啊……”
  红梅惊恐地一声尖叫卡在嗓子眼处,眼睛一闭,吓晕过去。
  其实红梅惊惧过度,这尖叫都被掐在了嗓子里,细弱几不可闻。
  “阿贾,你害的我好惨呐~~”
  飘飘忽忽地熟悉女声在客房中似呜咽似幽怨,女子身形在烟气里若隐若现,那一身白衣嗖然被血浸染,胸前腰际现出斑斑血迹,越发惊涑可怖。
  才被门外动静弄得心神不安的贾氏,瞪圆了双眼,似乎周围一切都静了,只余下眼前血色白衣女子飘忽而来索命。
  “阿贾,你好狠的心,居然三番两次害我性命,害我枉死啊~”
  贾氏觉着眼前似乎一切都慢了下来,耳边萦绕着肖似孟氏女子的凄厉鬼诉,却只闻声不见女子张口。
  鬼音缭绕。
  鬼,孟氏的鬼魂……
  “呵呵,我好寂寞啊,阿贾来陪我好不好?我们可是手帕交的好姐妹,是你,阿贾,是你害了我性命,就来陪我啊,呵呵,好阿贾来陪我……”
  呵呵鬼笑与幽幽带着仇恨的诱惑声,与孟氏被吓得嗓子里赫赫声响互应,还有牙关相交撞击的声响。
  贾氏吓得恨不得昏过去,可脑子里却清醒地让她看着眼前恐怖一幕,如何也晕不过去。
  第79章
  不知过了多久,对贾氏来说似乎漫长岁月那般,其实不过几瞬之间,贾氏手脚才找到控制权,抓起身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色厉内荏地叫喊着,身子往后躲藏。
  “滚开,你这个贱人,孟柔,贱人,死了也不得安生,滚啊……”
  “阿贾,我死的好痛苦啊,阿贾,阿贾……”
  “啊啊啊,不要叫我了,孟柔,你闭嘴,闭嘴,滚开啊,”贾氏被这一声声地阿贾叫的心神失控。
  贾氏起初还害怕躲藏着,想叫嚷着让女鬼离开,但随着念叨的越多,戾气自她惊恐的眼中生出,“你该死,死了才好,去死,孟柔你这个贱人,死了也不得安生,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假惺惺,谁叫你处处比我好,比我如意……”
  她觉着自己应该是梦魇了,才会看到眼前这种不可能的东西,孟氏的鬼魂,怎么可能,孟柔都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哪里会再出现,肯定是梦,她做噩梦,被梦魇住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诸事不顺,才梦到了孟氏的死人样。
  贾氏不愿相信孟氏真的来找她索命了,生前她斗不过自己的算计,早死去了,居然还跑到自己梦里来吓唬自己,她是那么好吓唬住的吗?
  “你死了,被我叫人下毒毒死了,我还活着,活的好好地,你跑到我梦里来吓唬我也无用,待我醒了的,醒了看我怎么对付你,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对女儿,你敢跑我梦里吓唬我,就等着被我报复回去,孟柔,你给我滚出去……”
  贾氏不再顾忌,恶毒怨毒的话一句接一句吐出。
  看到随着她的话,那孟氏鬼影竟踌躇渐渐后退,飘忽身影也淡去,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是要醒来,从梦魇中挣出,越发用许菁和许菡来要挟起来。
  却不知,外面被人死死压制住的静嬷嬷和晴杏已经面如死灰,尤其是静嬷嬷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捆束,口中塞着破布呜呜,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提醒屋子里的贾氏,身子抖得如筛糠。
  不要再说了,夫人,不要说了,再说就是死路一条了!不仅是夫人,还有自己,夫人那些腌臜事自己哪样没沾手,之前的高利份钱和贪墨孟氏庄子以及害了孟氏,都是自己交代了下面的人去办。
  前几次,夫人将底下那几个嬷嬷和管事推了出去,如今夫人害了孟氏性命的事被发现,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静嬷嬷在内心狂叫,可惜无用。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瞬间,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冲上来塞了口捆住。
  她还惊恐地发现,今日之事似乎不是巧合,像极了许成温和许菁他们早就算好的,看压住她和晴杏的仆妇和护卫可都是他们身边的,这些人似乎一下就冒了出来。
  更不要说,此时人群里议论纷纷的声音,全都认定了贾氏作恶。
  “这张贾氏之前就放高利份钱,又贪墨人家陪嫁庄子出产,还打杀下人,这害人性命的事肯定也做的下。”
  “就是,听说这还是害的手帕交闺友的命,可真毒,不定是谋划多久了。”
  “可不是,真吓人,没听那侯府姑娘说,那可是一尸两命,真狠毒啊。这样的人算是熟人作案吧,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谁知道关系交好的人暗藏着祸心,想置人于死地。”
  “不知道有什么仇怨?”
  “不一定有仇,有人天生恶性,看人不顺眼就下狠手的也听说过不少……”
  众人中,自有许菁提前布置好的人,将众人情绪调到最高,矛头皆指向贾氏,似乎就认定了贾氏有罪。
  陈夫人惊惧地望着贾氏所在的客房,多年相交,不想贾氏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流,孟柔竟被她害了性命,只这么一想,她都觉着后怕不已。
  可她到底也是后宅里出来,门户虽低,争斗也不少,心机不少,也有些怀疑许成温和许菁他们,真就赶巧在济业寺里遇到了?
  才怀疑这里,就听到有香客说道:“今日这事看着巧,其实我觉着像是报应到了。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可是寺庙,那些作恶之人还敢来这里上香拜佛,自然就惹了佛祖和菩萨的怒,叫她们现了原形。”
  这话说得,若真那么管用灵验,做了亏心事和坏事的人哪个还敢来寺庙,但这话应景,赶着这时候和氛围说,还真就让人觉着是那么回事。
  从孔嬷嬷来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半刻钟,现在安阳侯府下人将静嬷嬷和晴杏控制住,贾氏还不见出来,许成温上前对高头拱手,“劳烦高差头将那恶妇带出来。”
  “嗯,都随我来,”本就是他们职责之事,先前又得了好处,安阳侯府三爷态度这般有礼,高头手一挥,正要带着官差进去,就见门自动打开,不由惊得顿住,随即,里面贾氏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死了,被我叫人下毒毒死了,我还活着,活的好好地,你跑到我梦里来吓唬我也无用,待我醒了的,醒了看我怎么对付你,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对女儿,你敢跑我梦里吓唬我,就等着被我报复回去,孟柔,你给我滚出去……”
  正是贾氏以为自己在梦魇中,恶狠狠吐出的真言。
  那声音带着扭曲和恶毒,一字不落地传到屋外,站在客房附近的人都听了清楚,顿时哗然,小声议论起来,后面远些听不到的人,也好奇地跟前面的人打听。
  “欧呦,这可真是,真害了人命,听听这话,这语气,吓死个人了,真恶毒呦~”
  “是啊,这算是亲口承认了吧,不过,这个张贾氏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话才是真的,要不说有秘密的人怕说梦话,听听,这还威胁人,啧啧……”
  “说什么了?听不大真切,快往前面问问。”
  “……”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议论的声音,许是怕惊动房内的贾氏,这些围观的人也不大声嚷嚷,小声地议论着,只是许菡微微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望向那客房。
  贾氏的声音,似乎是被放大了?!是她的错觉吗?不是,就是放大了。
  她快速看了许菁一眼,该是姐姐让人做的吧。
  许菁此时也为这效果满意着,但现在顾不得想这些,她拉了下许成温的袖子。
  许成温满目愤恨地盯着屋子里,忍住心中恨意,恐惊扰了里面已经承认是她害了亡妻的贾氏,低声与高头道:“这是不是她亲口承认的供词?麻烦大人让人记下来。”
  高头点头,“自然是算的,”吩咐身边一个官差记下贾氏说的话来。
  官员办案,可有侍从执衣随行,虽官差是末等,但许菁有备而来,自然托高头带了执衣前来,笔墨纸砚俱全,快速记下贾氏所言时,许菁处也早快速吩咐人取了执笔记下。
  边上的陈夫人和吴夫人等,在看到安阳侯府下人动作后,心中都觉着今日之事怕是安阳侯府这边算计好的。
  但因为围观之人的舆论造势,遮掩了些。
  贾氏犹不知自己所言已被听到记下,尚以为自在梦中,见自己拿许菁和许菡说事,逼着孟氏的鬼影消散退去,才舒了口气,就传来一道怒斥。
  “贾氏,你这个恶妇!”
  许成温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再也忍不住心中恨意,怒喝一声,大踏步进了屋子,抬脚踹飞了一张旁边的椅子。
  怒斥声和着椅子散落发出的撞击声,让贾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你,你怎么……”
  许成温怎么会在此处?
  她不是在做梦吗?还是走了孟氏那个贱人的鬼影,又来了许成温?!
  贾氏惊魂未定地看着许成温,白天日头穿过窗棂照在许成温身上,没有了方才阴森鬼境之感,贾氏目光被刺的发疼,眯了下,再看到随着许成温自外面进来的官差时,差点闭过气。
  “张贾氏,你涉嫌谋害他人性命,今有苦主状告,也被我等撞了正着,你被捕了!”高头手上拿着后来官差带来的逮捕令,手一挥,立刻有两个官差扑上去锁住贾氏。
  官差速度很快,自许成温发出声响到他们动手,不过几瞬间,贾氏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反扭住胳膊按在了地上。
  也是方才她被鬼影吓得从歇息的榻上翻掉下来,窝在榻跟前,官差就着她所在位置,直接将人按着半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