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终于醒了。”
  男孩朝他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笑。
  男孩笑起来时,双眼会向下弯成月牙的形状,唇角隐约有两个很浅的酒窝,两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很好看。
  灵泽怔怔回望着对方,愣了片刻。
  这个笑容,和灵泽记忆中,玄液的笑,并不一样。
  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所致,玄液偶尔流露出的笑容,往往都是克制而畏缩的,可面前这副笑脸,却是张扬又恣意的。
  灵泽慌神的时候,玄液抬起手,用力按在他额头上。
  “退烧了,这药果然管用。哥,你趁着这粥还热着,把剩下的药喝了。”
  玄液低声说着。
  灵泽的视线垂下来,看到手边的地面上,摆着一个粥碗,和一袋拆开的药包。
  “你……从哪里弄得粥和药?”
  “有个大户人家,看我们可怜,施舍的。”
  玄液回得坦荡,灵泽听得却是眉心轻蹙起来。
  他们两个现在的情况,不被其他人谩骂殴打都是好的,为什么有大户人家愿意施舍粥药?
  想到玄液之前因为那一碗肉汤入魔的情形,灵泽满心忧虑,不敢贸然去接那粥碗。
  玄液却满不在乎地用力把粥碗往灵泽怀里塞,动作有些急,汤汁都泼洒出来。
  灵泽慌张将粥碗接下来,紧接着嘴里就被塞满晒干的药草,苦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激得灵泽口水疯狂分泌出来。
  已经吃进嘴里,再吐出来太浪费了,灵泽只得送了一口粥,将药草吞进肚子里,看向玄液。
  这药草是要熬成汤汁喝的,哪有人直接吞服的,而且看刚才这小孩用力拍他的额头,给他塞粥碗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根本不懂得怎么照顾病人。
  玄液年纪小,确实不会照顾人,可是以前好像也没有这么毛手毛脚的……
  虽说这样腹诽着,可看着玄液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不再泛红的皮肤,还有包扎好的手掌,知道他们兄弟二人算是熬过了之前那一劫。
  灵泽在心中松口气,准备找个机会,向那施舍粥药的大户人家好好道谢。
  然而寻了两日,没寻到那好心的人家,却撞上了冤家路窄的另一个高门大户。
  玄液站在那座朱红漆的大门前头,死死盯着从门后走出来的青年,眼中满涨的,却是怒意,和杀心。
  那青年,就是之前拿肉汤凌辱玄液的人。
  如今玄液掌心的皮肉尚未愈合,他们兄弟二人仍旧在饿死的边缘徘徊,对方却像无事发生一般,领着几个下人,走走晃晃,一只手中随意地拋玩着干果糕点,另一只手捏着酒壶,壶里的酒水洒得满地都是。
  一群人一路笑骂,招摇过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凭什么?
  玄液牙关紧咬,双手握成拳,带着满腔怒意,迈步朝那青年冲去。
  刚走了两步,手臂被人用力攥住,扯了回去。
  玄液踉跄着退回来,看到灵泽冷着脸站在他面前。
  “哥,你还要拦我?”
  “阿液,你要一错再错?”
  两人的话同时讲出口,又同时沉默了。
  僵持片刻,灵泽扯着对方手腕转身,“跟我回去……”
  “我不!”玄液拱着背,用力往后退,“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作恶多端,合该遭受天罚!”
  灵泽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弟弟,“……天罚?你当自己是谁?天道?天劫?就算有天罚,也轮不到你来给。”
  啪!
  话音未落,原本一个砖块飞过来,直直地砸向玄液的后脑勺。
  灵泽吓得慌张冲上前,将玄液护在自己身前。
  那砖块擦着灵泽肩头而过,打在泥土地上,形成一个不小的凹坑。
  丟砖头的青年仰着下巴,缓步往兄弟二人靠近过来,
  “哟,这不是那小灾星么?我上次大人大量,当你们两个一马,你们还不知死活,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这么想死,我成全你们,替天除害!
  “都抄家伙,一起上!”
  眼看着那青年背后的打手纷纷从腰间拔出棍棒,气势汹汹围拢过来,灵泽下意识挡在玄液身前。
  玄液这时却绕开灵泽,走上前来,转而将对方护在身后,
  “哥,我今日替天行道,灭了他们!”
  玄液说着,高举起手臂,掌心向上,仿佛要从那里托起一团什么似的。
  然而他手掌在空中举了许久,掌心却迟迟没有动静。
  玄液眉头拧起来,迷茫地看向自己那包裹着纱布的手掌。
  “哈哈哈哈!”
  “蠢货,故弄玄虚,吓唬谁呢?”
  “你装模作样的抬手,老子以为你学了什么邪魔外道的法术呢!”
  “别跟他们废话了,一起上,打死这两个天煞孤星!”
  眼看着一群人一拥而上,灵泽慌张地上前,抱住玄液,扑倒下去,将他紧紧护在身前。
  棍棒噼噼啪啪落下来。
  玄液听到他哥身上皮肉被打的闷响,肋骨断裂的声音,还有喉咙里漏出来的哼声。
  玄液看到血水从他哥嘴角一点点滴落下来,砸在他脸颊上,仿佛血泪,从他眼角滑落下去。
  玄液身体挣动两下,想要挣脱灵泽的怀抱,却被对方更紧地抱住,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