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却又说。
  谁令公子不痛快,公子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令那人不痛快。
  岂不是比闷在殿里生闷气更好?
  胡亥本不欲再理会赵高,却又不由自主的觉得赵高说的对。
  凭什么。
  凭什么他被下了面子,成为笑柄。
  扶苏却能逍遥自在?
  于是在赵高的蹿腾下,胡亥给扶苏找不痛快来了。
  只是实在是不巧。
  胡亥没想过能在这撞上嬴政。
  胡亥下意识的将手背到身后,将禾苗扔掉,给嬴政请了个安。
  嬴政却没理会胡亥的请安。
  “朕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种时候,即使愚蠢如胡亥,也明白了。
  他闯了大祸。
  这不痛快没找到扶苏头上,反而找到他父皇头上了。
  “儿臣……儿臣听闻,此处风景不错……便,便想着来看看……”
  嬴政却压根没理会胡亥的说辞。
  “为什么把禾苗给拔了?”
  胡亥哪还敢说他是为了找扶苏不痛快。
  “儿臣只是……只是从未见过,有些……有些好奇……”
  一旁的李斯简直要晕过去了。
  你好奇一下不要紧!
  现在大家都要被你害死了!
  “好奇。”嬴政对声音简直冷的要掉冰渣子:“只是好奇,你便将农田毁坏成这般?胡亥,朕是不是让你吃得太饱了?”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儿臣只是……”
  嬴政却懒得再听他废话。
  “胡亥,不学无术、言行无状、拖出去,杖二十,取消三日膳食供应,无朕口谕,不得离开寝宫半步。”
  农田周围本应守卫严密,但碍于胡亥的淫威,谁也不敢真的下手阻拦他。
  反而都被他带来的侍卫给拦住了。
  现下嬴政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即一拥而上,把胡亥给压住了。
  胡亥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
  父皇竟要如此责罚他。
  “父皇!!”胡亥拼命挣扎:“儿臣不知儿臣究竟犯了什么错!您竟要这么对我!”
  嬴政端详着他的小儿子。
  胡亥曾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他对扶苏是期许、是要求、但他对胡亥确是宠爱。
  只是这份宠爱在他得知大秦亡于胡亥之手时开始复杂起来。
  他虽宠爱胡亥,却不认为胡亥能够僭越。
  他从未想过将大秦的未来交到胡亥手中。
  嬴政自认为他对胡亥已经足够宽容。
  可胡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他之所以将赵高派去胡亥身边,就是在心里还对这个他最宠爱的孩子,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
  如果胡亥不曾与赵高同流合污。
  那他也会留胡亥一命。
  可胡亥没有。
  在嬴政得知胡亥做出的选择那一刻。
  说他心里没有失望,那是假的。
  这么多年他对胡亥付诸的感情是真的。
  可是这份感情,比起大秦的未来,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朕给过你很多机会。”
  “机会……”胡亥跪在泥水中,喃喃的咀嚼着这个词。
  突然,他笑了。
  他反问嬴政:“您给我什么机会了?”
  “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难道您不是都将最好的送予兄长了吗?就连选师长,您都给兄长选了最好的,我呢?”胡亥的声音突然发狠:“您给我选了一个马夫!”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是!我受够了!受够了这种处处不如兄长的日子!人人都说您最宠爱的儿子是我,父皇,您扪心自问,真的是我吗?”
  扶苏看着状若癫狂的胡亥,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嬴政比他先开口来了。
  “你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嬴政深吸一口气,对看守不力的侍卫和胡亥身边的侍卫下达了处罚:“玩忽职守、纵容主子胡来,统统……”
  他本想将这些人统统处死。
  但最终还是改了主意,改成杖责五十。
  领罚五十杖后。
  不论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命数了。
  “至于李斯……作为此处的负责人,罚俸半年。”
  李斯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还以为嬴政一怒之下,会把他也拖下去杖二十。
  胡亥见嬴政不在理会自己,越发觉得自己是说对了。
  “怎么?父皇,被我说中了?我只不过是你为扶苏立的一块挡箭牌而已!”
  扶苏不明白胡亥怎么会这么想。
  胡亥小时候确实被人投毒过一次。
  可扶苏的成长过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他经历过的,远比胡亥多得多。
  但要说被刺杀次数最多的,还得是嬴政。
  嬴政此刻已经不想再和胡亥多说半句。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
  这个他从小宠到大的孩子。
  骨子里就是烂掉的。
  无论他做什么。
  腐烂的尸骸上也开不出向阳而生的花。
  但嬴政的沉默却被胡亥当成了心虚。
  于是他穷追不舍的:“父皇,您怎么不说话了?是心思被儿臣说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