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下着棋,爹爹怎的忽而怒气冲冲往外走?
泠香见势不妙,赶紧捉裙追上去。
院门外,章鸣珂刚把银子塞给多福,吩咐他们拿去分了,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中气不足的呵斥:“臭小子,你竟还敢偷懒?咳咳咳,年纪轻轻,这么点儿活都干不了,你想往哪儿跑!”
章鸣珂不怕被骂,可当着下人的面,屡番被老丈人骂,他也很没面子的。
老丈人看女婿,是不是都这样越看越不顺眼?他劈了一堆柴火,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换来这劈头盖脸的骂?
章鸣珂僵立着,深深吸气,平复心绪。
说好的今日任打任骂,他忍!
“少爷,老爷子叫您呢。”多福揣着装碎银的钱袋,朝里往一眼,提醒道。
“要你多嘴!”章鸣珂气笑了,朝他小腿踹一脚,“拿着银子赶紧走,记住小爷说的话,回去都给小爷闭上嘴巴。”
“是。”多福和其他几位连连应声,赶紧走人。
直到下人们走远,章鸣珂才回身,厚着脸皮笑应:“爹您误会了,鸣珂没想偷懒。”
说着,章鸣珂迈开长腿,走回院中。
抄起丢在一旁的斧头,坐回小杌子上:“我就是交待他们到别处吃饭去,否则还得管他们饭。”
言毕,他竖起一根已锯断的圆木,将斧头凿在断面上,顺势往下劈去。
岂料这块木头偏跟他作对似的,给劈歪了,从侧边中间削下一块。
“真没用。”梅夫子不客气叹,“我来。”
后边这话可把梅泠香惊着了,赶紧护着他下台阶:“爹您身子骨不好,可别逞能。”
章鸣珂这会子倒是机灵,顺势道:“哪敢劳您动手?爹就动动嘴,指点小婿几句。”
“哼。”小婿二字惹得梅夫子发出个不屑的鼻音。
但他到底有自知之明,没逞能,而是站到章鸣珂身侧,指点他从哪里劈,怎么调整斧头角度。
翁婿二人,你呛我一句,我回你一句,虽不算多融洽,但小院难得有股热闹劲儿。
梅泠香掩唇偷笑,不再管她们,而是进厨房,给阿娘打下手。
“不用你,这么鲜亮的衣裳,别染上油污。”许氏拿胳膊肘挡开她。
探头朝外望望,眼尾含笑,压低声音道:“放心,你爹肯教他,便是不会为难他了,你陪阿娘说说话。”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泠香本来也没心疼章鸣珂,被阿娘这么一说,仍闹了个红脸,“爹爹身体不好,我就是怕他把爹爹气着。”
其实她也怕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打击到章鸣珂,那大少爷想要学好的上进心若就此夭折,未免可惜。
许氏没再打趣她,可也听出她话里对章鸣珂的维护。
女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她不愿和离,便说明章鸣珂没有外界传扬的那般差。
“这两日,他待你好不好?”许氏停下切菜的动作,将菜刀放到砧板上,凝着女儿秀美的小脸轻问,“娘听说新婚夜他弃你而去,上酒楼跟人喝酒去了,究竟怎么回事?”
女婿有没有才华,能不能当官光耀门楣,许氏并不看重。
梅夫子自诩满腹经纶,还不是落第一次后,便没再继续考进士科了?倒不是觉得一辈子也考不上,只是去京城参加一次春闱,他便歇了为官做宰的心思。
是以,许氏对女婿读书成才并没有太大期待,活了半辈子,她更看重摸得着的实惠。
章家米堆成仓,家财万贯,只要他们小夫妻不坐吃山空,挥霍无度,便能过得很好。
女儿不必如她一般操心吃穿用度,寒冬腊月里不必亲手浆洗缝补,能穿金戴银,住在有地暖的屋子里,许氏觉着,章家是个不差的去处。
可她觉得再好也不算,许氏仍想知道女儿自己的心意。
泠香明白,今日她若不解释清楚,爹娘心里便会一直耿耿于怀,为她担心。
“阿娘,他虽头脑简单了些,却是性情爽直,很好相处,至于那晚……”泠香咬咬唇,语气有些不自然,“其实是我太过紧张,他以为我是看不起他,心里不愿意,才丢下我跑出去喝闷酒的。”
她说的不愿意,其实是不愿意嫁给章鸣珂。
许氏理解成另一层意思,惊问:“你推他了?”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缘故,许氏只觉无奈又好笑:“你呀,真是被爹娘宠坏了。”
泠香听着话音不太对,没等她解释,便见阿娘重新拿起菜刀忙碌,脸上挂着安心的笑:“他没强逼着你,可见是个好的,不会欺负人,如此,你便同他好好过日子,你爹那边,我会去劝。”
至于袁太太的为人,她也打听过,对下人都不会轻易责骂,自然也不会磋磨儿媳。
单看今日丰厚的回门礼,许氏也看得出,袁太太对女儿的看重和喜欢。
听到这一句,梅泠香算是明白阿娘误会了什么。
她微微咬唇,并未解释,只要阿娘安心,怎么理解都成。
“他书读得不好,在你面前本就有些抬不起头,平日里你切莫太要强,言语上软和些。”阿娘一面忙膳食,一面絮絮叨叨同她话家常。
泠香默默听着,时而附和一句,很是乖巧。
可她脑中,不由想起儿时。
阿娘没有读过多少书,与爹爹是远房表亲,乃是奉父母之命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