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东屋那边,还是跟往常一样,只有陈美在干平时的那些家务活,阳历年在他们眼里,跟平常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反正又没有什么好吃的,过啥阳历年哦?
  他们的心思都在明天的公社大会上,一年到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明天了。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今年灾情比头两年还更严重些,能结算工分,分粮食的希望过于渺茫,但是老农民又有啥别的办法,整个东沟村都安安静静的,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明天。
  马上要到做晚饭的时间了,比陈建国两兄弟先到家的,是陈家的大闺女,陈大妮,还有李军、李红。
  “诶嘛,紧赶慢赶,可算赶上了。姥儿啊,还没吃晚饭呢吧?”李军进屋先问吃没吃饭。
  陈老太太已经从东屋迎出来了,“没吃呐,马上就做了。我就合计,你们今天能回来,快点上炕,大外孙冻到了吧?”
  全家,除了陈老太太高兴,其他人当然没有高兴的,刘珍珠更是猫在里屋,连屋都不想出。她拉住要出去的陈宝根,“噶哈去?老实搁炕上跟你姐玩嘎拉卡。”
  陈大妮见除了她娘,没别人出来迎接她,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娘,咋的了?二嫂回娘家了是咋的?还是缩壳里出不来了?”
  损啊,真损啊,这大姑子说话不是一般的损啊。
  刘珍珠在里屋自然听得真亮(东北话,清楚的意思)的,但是她不敢出声直接骂回去,这大姑姐是她老婆婆掌心里面的肉,明天就是一年到头,公社跟大队算工分的日子,她可不想现在跟老婆婆再次撕破脸。
  所以她只敢,狠叨叨地在东里屋用最低的声音叨咕着,“我肯定是没长壳,倒是有些人,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回来的。还拖家带口空着爪子,赶上饭点儿回来的。”刘珍珠低声恶狠狠地补充道,“真烦!不要脸!”
  外面俩女人只听见东里屋蛐蛐擦擦的说话声,但是完全听不到在说什么。陈大妮不用合计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刘珍珠不敢大声出来说,那就是她跟她娘的胜利!
  “二丫!二丫!出来把你大姑的鞋拿去厨房,一会做饭的时候放灶坑旁边烤一下,别在屋里装死!”陈老太太这一声装死,除了是骂陈美的,也是说给刘珍珠听的。
  在东里屋的陈美听着自己被点名,眼睛往她妈身上看过去。
  刘珍珠斜楞了她一眼,烦躁地摆摆手,“去去去,”
  二丫得到母亲的首肯,从东里屋走出来。
  刘珍珠看着二女儿的背影,狠狠地剜了一眼,“白生白养的东西,成天胳膊肘往外拐。”
  外面陈大妮把沾满了雪的鞋子踢掉,上了炕。
  陈永峰带着陈默过来的时候,正赶上陈美俯身去拿大姑的鞋子,“把你哥跟你姐的鞋也都拿出去烤烤,不然一会儿雪化了,鞋就湿了。”
  陈美没出声,把陈大妮的鞋子拿出去之后,就赶紧回来取了李军李红的鞋子。
  她全程低着头,没看任何人一眼。
  陈永峰跟陈大妮打招呼的时候,陈默的眼睛一直落在陈美的身上。
  直到陈老太太尖厉的嗓音喊她,“四丫!喊人呐。”
  “大姑。”
  炕上的陈大妮倒是不咋爱搭理她,听见就跟没听见一样。
  陈老太太满意了,她的大闺女回来了,怎么可以被这帮人冷落呢。
  陈默自然不在意陈大妮搭理不搭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她让哥哥赶紧带她过来打招呼的,不理她正好,省下口舌了。
  陈老太太也懒得再搭理他们,清了清嗓子,“出来做饭了,还得我八抬大轿请你出来咋地。”
  刘珍珠知道咋也躲不过了,摔摔打打地起来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嫁到老陈家伺候他们一家子。
  陈老太太比刘珍珠先一步到厨房,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锁头,里面的高粱米面袋子已经晃荡了,眼看着粮食已经见底了。
  今晚建国建军都回来,大妮也带俩孩子回来了,这一顿吃完,剩下的粮食吃不到三天了。
  陈老太太咬咬牙,从袋子里面舀出两碗高粱米面,递到刘珍珠面前。
  “娘,完事可咋整啊?”刘珍珠已经开始发愁。
  “少磨叽,让你做就做,反正到时候第一个饿死我,饿不到你身上。”陈老太太说完,扭头回屋了。
  第63章 前世今生的第一份礼物
  刘珍珠也没别的法子,人都空手赶着饭点儿回来了,高粱米面老太太也已经舀出来了,她不做又能咋地?
  她把那两碗高粱米面倒进大锅里面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完全不敢想,等剩下的那点儿吃没的时候,她的宝根要怎么办,家里的大人小孩,全都饿得皮包骨,断顿了之后支撑不了几天的。
  想起自己跟宝根未来要面对的处境,刘珍珠再也忍不住,一边搅动着糊糊,一边用袖头子抹眼泪。
  但是,在这个时代,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也是羞耻的东西。她只能拼命压抑着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无声地哭泣,又不能停止搅动糊糊,不然就会糊锅。
  你看,连情绪的发泄,都被现实所捆绑着,没人能逃掉。
  ——
  很快,陈建国与陈建军也回来了,东屋的炕桌也摆好了,家里二儿媳刘珍珠情绪的崩溃,无人知晓,当然,即便知晓也无人在意。
  陈大妮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干嘛,大家自然知道。但是也没啥好说的,说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增加一场没完没了的吵闹,晚饭都吃不好。
  陈家今天的晚饭,吃得异常的安静。
  甚至连李军李红都没有吵吵糊糊不好吃,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明天的公社大会上。
  倒是陈老太太先忍不住了,拿筷子敲了敲桌子,“建国建军,这次攒了多少黄豆。”
  他们俩这才放下碗,各自从兜里掏出黄豆来,递到老太太面前。
  “啧,建军,上次娘咋跟你说的?”
  “行,娘,下次我就知道了,我最近爱饿。”
  老太太不满地看了二儿子一眼,“自己生了几个崽子不知道,还天天饿饿的。”
  李军李红见舅舅掏出黄豆了,眼睛立马放光,“姥姥,给我们吃点呗。”
  “你俩听话,先吃饭。”
  这先字,用得就很妙了。没说不给,但是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公开给啊。
  李军李红也不是第一次了,一下子心领神会,二话不说继续吃饭。
  全屋的人都沉默了,刘珍珠也意外地没有开口。
  她看着自己男人交了那么点儿的豆子,知道是给这几个小的留了,她心里安慰了些,这才没在意婆婆与大姑子家两孩子之间的对话。
  吃完晚饭,依然是陈永峰负责扛炕桌,陈美负责收拾厨房。
  陈慧跟陈招娣给爷爷奶奶老叔铺被,今天大姑家回来了三口,所以连着大姑的被子也要铺好。
  因为陈大妮回来了,东屋连着东里屋的炕又是热乎乎的。
  “老二家的,炕可别再凑火(继续往灶坑添柴火的意思)了啊。别像上次似的,给咱们烫得全身都是血泡。”
  “娘,做完饭没凑新柴火了。”
  上次刘珍珠确实借着陈大妮回来,多凑了几把柴火,这样东屋的炕热了之后,会连带着东里屋的炕也热乎乎的,她一直以为,老太太大姑姐他们满身的血泡,是因为她给烫出来的,因为这事,她一直后怕又暗自高兴来着。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睡觉之前,陈永峰照常带陈默去厕所,趁着回来路上,悄悄带她去西房山,喂她吃了块红虾酥。但是无论陈默怎么跳起来往他嘴里塞,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吃。
  这些糖块来之不易,明天就是元旦阳历年,过些日子就是她的生日,这些甜甜的东西,就都留给她吃,让她的日子有一些甜。
  这次陈默怎么都劝不动哥哥,又不敢出声,只好从衣兜里面掏出一粒‘黄豆’,说是刚才爸爸交给奶奶的时候,从爸爸兜里掉出来一颗,她捡的,陈永峰不疑有他,张嘴把那黄豆样子的佛慈丸给吃了。
  再加上哥哥糊糊里面加的灵液,今天的哥哥守护计划再次圆满完成。
  兄妹俩回了屋,陈永峰给陈默简单洗漱,然后带着妹妹钻进被窝。
  陈家很快全部安静下来,帘子那边的父亲已经睡了。
  东屋跟东里屋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东边两个屋子的人,都各自等待着另外一个屋子的人沉睡。
  这种隔着半个土墙的各怀鬼胎,很有意思。
  陈默在西屋光是想一下东屋此刻,安静之下又波谲云诡的场面,她都想笑。让他们为了偷吃那口黄豆,互相等着吧。
  她给被子加完了保暖材料之后,被子盖起来更舒服了。
  陈默搂住哥哥,嘴角带着笑,让肉体睡过去,神识进入了空间。
  因为上一世对口腹之欲的亏欠,所以这一世陈默很是惯着自己,等以后再长大一些,可以跟哥哥出去单过之后,她一定也要狠狠地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哥哥吃一次。
  比如此刻,在空间中心广场的花海里面,她给自己设置了一个躺椅,旁边的小木头桌子上,放着一碗新鲜出炉的鱼肉面线,鱼肉不是配菜,而是整碗面线是直接用银鳕鱼泥压制的,用的是纯正的银鳕鱼泥,后世的妈妈们经常用这个给孩子们做辅食,真的银鳕鱼在超市可以卖到很贵。
  整碗面线鲜甜无比,她一口口慢慢地吃,细细地品尝着这种美味,神识进食总是比肉体少了那么一丢丢的满足感,所以她换着花样用各种创意来满足自己。
  一碗热腾腾的银鳕面线下肚,小桌子上,换上了饭后甜点,空间产的红虾酥,这糖确实好吃,陈默让自己一次性吃个爽。
  空间这红虾酥,里面的花生香气更加浓郁,她一边大嚼着糖,一边看着挂在旁边的花裙子,把糖块往裙子那边推了推,“妈,您也吃吧,可香可甜了。”
  她看了看周围满满的各种颜色的玫瑰花海,喃喃自语,“妈,您喜欢玫瑰花吗?过几天,看腻了,给您换别的。”
  想到这里,她随手就给空间设置了花卉种植任务,三天之后,玫瑰花海会置换成紫茉莉花海,到时候这里会是紫茉莉的海洋,茉莉的香气她很喜欢,相信妈妈也会喜欢。
  ——
  第二天一早,陈默睁开眼睛,比晨曦更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元旦礼物’。
  一副四只的松木嘎拉卡,整整齐齐地被放在她的枕边,嘎拉卡甚至被摆成同一面朝上,旁边是英子姐帮忙缝的那个碎布石子口袋。
  她一骨碌爬起来。
  双手抓起那四个嘎拉卡,当初哥哥说要雕刻给她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应该顺着哥哥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被妹妹需要。
  但是此刻,哥哥亲手雕刻的礼物捧在手里的时候,她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
  原来,收到礼物是这样的感觉。
  这是前世今生,她第一次收到礼物。
  第64章 参加大会
  原来,收到来自爱的人,精心准备的郑重礼物,是这种感觉。
  “妹妹,起来了?”陈永峰从外面回来,他起早去了厕所,此刻身上带着寒气。
  陈建国还没有睡醒,陈永峰在炕头前俯身,小声地问,“今天是阳历年了,是元旦,这是哥哥送给你的元旦礼物。喜欢吗?哥哥雕得还挺像的吧?”
  “喜欢!像!”她是真的喜欢。
  在陈永峰的注视下,她双手捧起嘎拉卡,扔起来让它们落到炕上,然后抛起口袋,口袋在空中的间隙,小手迅速去调整嘎拉卡的方向。
  看着妹妹竟然不需要自己教,就会玩了,陈永峰惊喜又心酸。
  惊喜的是,他的妹妹是真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