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咱们今天剩下的钱,就够你上两年学的了。”
  “是啊。”陈永峰眼里全是光芒,他真的没想到,本来觉得此生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在竟然变得唾手可得。“钱有了,只剩到时候说服奶跟爸,同意让我去了。”
  “他们肯定不同意,不用理他们,脚长你身上。”
  “不说砍柴种地挖粪之类,我放了学努力就能做完的事,他们肯定会想让我去大队干活赚工分的。连大丫想上学,他们都不让去,更何况我了。”
  哥哥对他们陈家人的分析没错,上一世的哥哥,十二岁就开始去大队赚二等工分儿,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奶奶送去了基建突击队,之后就丧命了。
  “哥,咱们能赚钱了,有钱就是硬道理,到时候你就去上学,谁也别听,如果他们不让你去上,咱俩就单独出去过,跟他们分家,他们就管不了了。”
  陈永峰夹野菜的筷子顿了顿,分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他没到能当户主的年纪,不到年纪,大队就不会给他分宅地,没有宅地就没地方盖房子,没地方盖房子就没办法出去单过。
  “妹,单过这个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到时候再看。”
  “好,哥哥吃菜菜。”她小手晃晃悠悠地夹起一根鱼油炒荠菜,喂到哥哥的嘴里。现在分家这个事,哥哥当然觉得很难,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到时候他们不让哥哥去上学,她必然要想办法跟哥哥出去单过,别的事情好商量,哥哥上学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在池塘边又饱餐一顿,兄妹俩回了黄子屯,先去王英姐家给她送粉绫子。
  女人,哪里能拒绝得了这些饰品,英子姐一连戴了几年红头绳了,乍一看见粉绫子,眼睛都亮了。
  “这给我的话,那四丫有吗?”
  陈永峰笑着从裤兜里面又拿出一对绫子,“看,这是我妹的。”
  王英放心了,“那我可就收下啦。”
  “当然了,快拿着英子姐。”
  “你们进屋,正好我娘也嘱咐有东西给你们,我上午去你家墙外面转了转,发现你们不在家。”
  兄妹俩进了屋,王英掀开灶台上的大锅盖,里面是灰色发暗红的高粱米面菜团子。
  “荠菜团子,用的是四丫给我们送来的荠菜,四丫给了太多,我们娘俩这都是吃了第二顿了,根本吃不完,这几个特意给你们留的。”
  “好诶,我最喜欢牛婶包的菜团子了。”
  有来有往的,兄妹俩也无需在跟牛婶和英子姐客气,王英用干净的布把几个菜团子包起来。
  “不然你们还是在这吃完再走吧,我担心被他们看见了,就被抢走了,到时候一个团子皮都轮不到你俩吃。”
  “没事,我们先藏起来。”主要也是,他们兄妹刚刚把烤鱼吃饱,实在吃不下了。
  “行,那你们藏好,饿了就去西房山吃。”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陈老太太并没有骂他们,因为此时,家里来了客人了。
  这人,他们俩可太熟了,就是冯保山。
  第138章 春耕开始
  兄妹俩到家的时候,冯保山正坐在东屋的炕头上,身边放着两把鲜嫩的野菜,一把荠菜,一把小根蒜。
  不用说了,这是陈老太太给冯保山从后院摘的谢礼了。
  兄妹俩仔细听着,没一会儿就听明白了,这冯保山是陈老太太请来的。
  开春了,黄子屯里陈家后院率先长了独一份儿的野菜,再加上保家仙的保佑,让陈老太太信心大增,已经被迫拖延了三年的陈建强的婚事,终于被提上日程了。
  冯保山满口答应着,“诶呀,你们家老儿子的事你们就放心吧,包在俺身上,这十里八村儿的,谁家有那个差不多应该往出配的丫头,俺这心里明镜儿似的呢,你们就擎等着俺的好信儿吧。”
  “冯老妹妹,你可得帮俺挑个好的,别一开口就二百斤三百斤粮食的,那样卖女儿的,俺家能娶得起俺也不娶。”
  冯保山的脸都要笑僵住了,她心里纳闷,这二百斤三百斤粮食,不是黄花大闺女的正常彩礼价位吗?这老陈家是想拿前阵子娶郭红梅的那点子彩礼的标准,来给陈建强娶个黄花大闺女?这陈家人,尤其是陈老太太,可是真的,不捡钱就算丢钱啊?咋合计的呢?
  但是冯保山现在可懒得跟王淑芬掰扯这点子事,反正等找到差不多能成的,到时候再说了,现在跟她说,也说不明白。
  冯保山满嘴答应着,拿着那两捆水灵灵的野菜就起身开开心心地走了。
  “啧啧啧,看她乐的,那大龅牙都包不住了。”刘珍珠不太喜欢冯保山,她觉得天天走街串巷做媒的媒婆,全都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懒人。
  “她当然高兴了,现在全东沟村,除了俺家,谁家还有长得这么好的野菜啊?想吃上这口儿,俺家是独一份儿,俺一下子给她摘了那么多,她还能不高兴?这回她肯定能给咱们建强说个好媳妇了。”
  陈默开始苦苦地回忆,但是真的完全想不起来,隐约记得好像是有过老婶儿,但是印象真的很模糊。
  好像后来就不在陈家了,至于什么时候走的,因为什么走的,是去世了还是怎么样,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可能上一世这位老婶儿在陈家的时间不够长,还没有长到她有足够记忆力的时候,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上一世发育得不好,记忆力什么的发育的也晚。
  不过,陈默无所谓,反而觉得,越是未知的,才越好玩,她倒是开始好奇,这陈老太太最后会给陈建强娶个什么样子的媳妇,而最后那个老婶又是为什么离开陈家了。
  ——
  冯保山前脚刚走,后脚王守财就来了,这位黄子屯生产队的副队长,是来通知第二天一早开始春耕农忙的事情的。
  春耕秋收,是全屯子所有六岁以上的人都必须参加的大事。
  对,没错,满了六岁的就必须要去。
  这王守财站在东屋,着重点了陈建强的名儿,“陈建强,这次你必须去参加集体劳动了,你给你们老陈家赚不赚工分俺跟刘大队长管不着,但是这集体劳动如果再不参加,到了秋收分粮食的时候,别的乡亲不乐意了,给你家少分一份儿,到时可别找俺们了,刘队长说了,到时候他也没办法。”
  这三年,所有人都受够了挨饿的滋味,所以对于粮食的问题就格外的敏感。
  陈老太太也知道,这次再不让儿子去劳动,那可真的就是犯了众怒了,所以她也没吱声反驳。
  陈建强因为要找媳妇了,心情好得很,“去干活就去呗,正好寻摸寻摸哪家的小姑娘长得俊。”
  王守财听了,一下就知道,刚才走的冯保山是为啥来的了。听陈建强答应去干活,他难得对陈建强有了好脸色,“也是,你年纪也挺大的了,那这几天就好好表现表现,没准哪家的姑娘就相中你了。”
  春天对于陈建强来说,不是耕种的季节,而是发情的季节。
  突然定下来的春耕日期,对于陈永峰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本来想着后天就赶紧再抓了鱼去等年大丰,现在看来是去不上了。他并不知道那池塘会永远在那里等他,所以很是担心那里被别人发现,那他跟妹妹赚钱的机会就没了。如果以后没有卖鱼赚钱的机会了,那他跟妹妹以后长期上学的事儿,就又泡汤了,这是陈永峰已经不能接受的结果。
  不过,再担心也没什么用,春耕是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为了赶时间,郭红梅跟刘珍珠一起做的早饭。
  陈家所有人吃了饭之后,就出门往大队去了。包括陈默,陈家只有陈默一个人没满六岁,但陈永峰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索性就带着她一起去了。
  昨天晚上,给哥哥体检的时候,发现他有些上火了,陈默能猜到哥哥是因为什么导致的上火。她让空间给哥哥配置了加强版的佛慈丸,可以让哥哥的身体在春耕的这几天快速地恢复体力,也有清心静气的功效,给他的身体败败火。
  这加强版的佛慈丸,制作成了汽水糖的样子。在去生产大队的路上,陈默偷偷捏在手里,喂到哥哥的嘴里。
  事实证明,陈默的准备很有必要。
  黄子屯的所有人,都汇集到了大队那边,刘阳点了名,然后开始安排春耕任务。
  经过三年的灾荒,大队的生产资料已经所剩无几,以前能耕地的牛有七头,现在别说耕地了,锐减得只剩下一头留着下崽的母牛,也饿得皮包骨,让它去犁地?没准一趟垄没犁完,这下崽的母牛也保不住了。
  所以犁地这样的重活,只能全部落到人的头上了。
  花名册上的各家成年男人负责犁地,成年女人负责跟在后面,把翻出来的硬土块敲碎,十岁到十六岁的孩子们负责整理地垄,六岁到十岁的孩子们负责每隔两步用粗木棒怼个坑出来。
  按照大队的分工,陈永峰的任务是把犁好的地整理成整齐的地垄。
  但是,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在陈建强不满的喊叫声,以及陈老太太的心疼声中,陈永峰被派去跟老叔换了活儿。
  手巧不如家什妙,没有了家畜出力,这一年的春耕又回到了人拉犁的艰苦时代。
  陈永峰开始干犁地的重活,人在犁耙式的前面,绳子搭在肩上,弓着身体,拖着几十斤的犁耙式翻动土地。
  陈默乖乖地坐在地头前,看着哥哥干活,一点都不给他添乱。
  第139章 雨休
  “四丫,你在这里呢啊?是不是很无聊,咱俩一起玩啊?”
  陈默看了看鼻涕已经到了嘴巴的刘大军,“你去扯个草叶,把你的大鼻涕擦擦行不行?”
  “嘿嘿,没事没事。”刘大军赶紧抬起袖子,把鼻子下面挂着的大鼻涕给抹掉了。
  陈默沉默了,“诶,旁边那么多草叶子,你非用袖子。”
  “嘿嘿,没事没事。”刘大军觉得自己面对四丫都不会说话了,“我就知道你也会跟着来,果然就看见你在这里了,看他们干活很无聊吧?来,咱俩玩扒尿炕吧?”
  扒尿炕是小孩子们特别喜欢的预言游戏,几个孩子堆一个土堆,在上面插一根树枝,挨个来扒这个土堆,最后树枝在谁的手里倒了,谁晚上就会尿炕,其他的孩子就会开心地一起‘嘲笑’他。
  陈默摇摇头,她的眼神始终在哥哥身上,哥哥现在弓着身子拉着犁耙式,她哪有心情在这里哄别的小孩玩。
  刘大军没有因为陈默不陪他玩而不开心,自己找个草根,叼在嘴里,挨着陈默坐下来,陪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田地。
  陈建强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地跟在侄儿身后,扶着犁耙式,眼睛一直贼兮兮地四处撒摸。(东北方言,观察、四处看的意思。如:你四处撒摸啥)
  奈何,这黄子屯生产大队,也就这么一百多个人,哪家有跟他合适的适龄女人啊?像快成年的王英那批的,跟陈建强那都差着辈了,陈建强看来看去,终于也发现了这一点。
  看来只能等着他娘托的那冯保山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的陈建强,一下子没有了干活的心思,别说应该他干的犁地了,现在连扶着犁耙式他都不想扶了,奈何这次春耕是全生产大队的焦点,全屯子的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尤其是刘阳跟王守财也一直盯着。
  等陈永峰拉着犁耙式到这边田头的时候,陈默赶紧把身边的老式水壶拿起来,她装的是兑了灵液的水,“哥,多喝几口,喝没了我回家给你灌。”
  “不行,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能自己乱跑。你渴了你也喝,没事,不够的话等休息的时候,哥自己回去灌。”
  春耕的第一天,终于坚持到结束了。大家下了工,归还完生产资料,各自回家,走的时候,刘大军依依不舍,“四丫,明天见。”
  陈默拉着陈永峰的手往家走,哥哥的手心已经被绳子磨出了泡。
  十一岁的陈永峰干那么重的活,都默默地没有说什么,整个回家的路上,全屯子的都听着二十多岁的陈建强满嘴骂骂咧咧,陈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一直在旁边扶着儿子,劝慰着。
  到了家,陈建强一屁股坐在炕上,翘着脚,“二丫!”他喊了一声,同样干了一天活的二丫,就上前帮他脱掉臭气熏天的鞋子。他一甩腿,就躺倒在炕上,“赶紧做饭!饿死了!饭摆好之前谁也别喊我!”
  陈永峰也是跟二丫一样,还得去西房山抱柴火。
  众人都累极了,吃了饭也都赶紧躺下休息,明天还得继续春耕。
  陈默趁着哥哥睡着了,从空间拿出工具,把他手上的水泡挑破,上药膏,这手上的水泡明早就会好,然后在他的手掌心涂抹上一层厚厚的保护药膏。接着,给哥哥肩膀上红肿的绳子的勒痕擦药,最后肩膀,胳膊,腿上的各处肌肉,都涂抹上消除疲劳,缓解肌肉疼痛的药膏。
  陈默细心地仔细给哥哥涂药,轻轻按摩,这一套下来整整花了四十分钟。
  做完这一切,她才小心翼翼地躺下,不让自己压到哥哥的胳膊,在药膏发挥效力的同时,让他舒舒服服地睡。
  春耕不知道要持续几天,想到这一点,陈默就愁眉不展,虽然知道自己的灵液,佛慈丸,跟药膏,会帮助哥哥很轻松地度过,但是她看见哥哥弓着身子犁地的样子,就是控制不住的心疼。
  陈默想了想,再次拿出了安眠剂,翻身下炕,去了东屋。
  爬上炕对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陈建强,就是一顿踹,被喷了安眠剂的陈建强疼得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
  陈默踹累了才整理了下头发,喘着气下了炕,回了西屋,因为刚才的‘体力消耗’,陈默算是能睡着了。
  第二天的春耕,陈建强不光头疼,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他看着前面轻松地拉着犁耙式的侄儿,不解地咬牙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