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云来了这里,他也会在,也算是意料之中。
徐静带着春阳走到前厅,见到正闲适地坐在里面、单手托腮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白衣俊秀男子时,不由得轻轻一笑,道:“今天坐在杏林堂对面那个茶馆里的人,果然是你。”
白衣男子——萧禾转头看向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表弟媳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行了,别表弟媳表弟媳地叫我了,听着别扭,直接唤我阿静罢。”
徐静让春阳去准备茶点过来,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吧,为何突然带人闯进来,可是担心宋二娘在我这里受到了什么委屈?”
萧禾不由得笑开了,“怎么会,我自是知道你会照顾好她,只是方才,我安置在你家附近的人过来与我说,似乎听到了轻云的尖叫声,我有些不放心,这才过来看看。”
直接带人闯进来的看看?
徐静眼眸微微一眯,淡声道:“所以,你还特意在我家附近安置了人手?便是你再不放心宋二娘,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罢。”
这女子不喜欢被人监视,这一点他早就从砚辞那里知道了。
萧禾依然淡淡地笑着看向徐静,道:“若是我这么做让你不开心了,我道歉,但我在你的房子附近安置人手,并不只是为了轻云,说到底,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你。”
第390章 用力过猛了(二更)
徐静微愣,带着几分困惑看向萧禾,就见他终于坐直了身子,道:“我是受砚辞和圣上所托,特意带人来保护你的。
你刚离开西京没多久,砚辞就进宫拜托圣上,派人去安平县对你随行保护,你这回要查的事情关系着林家的生死,若是江家也搅和了进去,就你随身带着的几个侍卫自是远远不够。
砚辞当然想亲自过来,但他身上事情一大堆,不是想走开就能走开的。”
自从确定了那股幕后的势力很可能就是江家后,萧逸就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可以说过了个年后,他们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忙。
只是徐静没想到,萧逸会亲自去拜托圣上,让圣上派人过来。
毕竟谁能想到,她这次来安平县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就连她自己,也以为这回顶多来探一探情况。
徐静眉微扬,一脸了然地看着萧禾,“所以,你就毛遂自荐了?你这般主动,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萧禾倒是坦诚,“我毛遂自荐的原因,确实也是因为轻云。她刚刚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有些不放心。”
这样的事情,指的是与孙家婚事告吹的事。
徐静却淡然道:“我没猜错的话,告诉少华那个孙家三郎有问题的,是你吧?”
康嬷嬷说,是少华家里的兄弟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跟她说了这件事,他们才知道的,但孙家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有心瞒着自家后院的腌臜事,连宋夫人都完全被蒙在了鼓中,其他人又怎么会轻易知晓这件事?除非那个人,一直暗中留意着孙家的一举一动。
萧禾忍不住淡淡一笑,“幸好砚辞向来行事端正,若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怕当场就会被你拆穿。”
徐静瞥了他一眼,说着他的事呢,怎么就扯到她和萧逸身上了?
徐静干脆直截了当道:“我和砚辞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宋二娘是个好女子,你若当真心悦人家,就抓紧一些,如今没了个孙三郎,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又冒出一个孙四郎,孙五郎。”
萧禾静默片刻,嘴角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苦涩,“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抓紧?”
但人家就是不待见他,他也没办法。
他不舍得逼迫她,更不舍得伤害她。
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若她真的想嫁给别人,他便还是像先前那般,在一旁守着她便是。
总归,只要她开心幸福了,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徐静:“……”
她的情爱经验少得可怜,更是没试过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禾。
萧禾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主动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你打算后天回西京,若是可以,我建议你提早一些。
昨天你在西京的医馆正式开业,我今天早上接到西京传来的消息,说现在几乎大半个西京的人都因为你的医馆疯了,昨天在你的医馆前排队看诊买药的病患,都快排到了北门处,来看热闹的人更是把玄武街挤得水泄不通的,西京府衙担心情况太乱会出什么岔子,还特意派了人过去帮你们维持秩序。
这待遇,在西京这么多家店铺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这些情况,程显白昨天自是也派人跟她说了,说实话,徐静猜到杏林堂开业会很热闹,但也没想到会哄动到这个程度。
看来她前期有些用力过猛了。
徐静无奈地笑笑道:“我答应了朱顺锡给他两天时间安排家里的事情,想提前回去都无法。”
这么一个重要的证人,她自是不放心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的,定是要亲自盯着。
“这几天人会这么多,是因为杏林堂有三天的义诊,我已是传信周当家,让他在天逸馆也设一个点进行义诊,分流我们这边的人群。
同时让程郎君提前派人去城门外派发预防瘟疫的药汤,这样应该能稍微压一压如今的盛况。”
她本来计划的是三天义诊完后,再让程显白带人去城门外派发药汤的,但如今为了分流人群,只能提前了。
萧禾却摇了摇头,道:“你应该知晓,我担忧的不是你的医馆太过轰动这件事,而是会被这件事影响到的人。所谓树大招风,何况我们本来就有着一个强大而恐怖的敌人,自从圣上宣布要从你的杏林堂和广明堂之间选出一个医馆负责给军队供药后,江家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这本来就很不寻常。”
林成照倒是有动作,只是动作得太过仓促,反而成了主动送给徐静的把柄罢了。
徐静的眸色微微一沉。
她自是明白萧禾的意思。
他们这般嚣张地在这件事里横插了一脚,便是普通人也会不甘愤恨,江家却至今没有什么表示。
虽说徐静先前帮他们找出了杀害江三娘的凶犯,但也不代表他们会因此愿意把这个宝贵的机会拱手让给徐静。
何况,若江家当真一直存着谋反的心,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应该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他们不可能不上心。
他们一直没有动作,只有可能是——他们在观望,想看看徐静他们会怎么做,要用什么方式打败他们。
如今她的杏林堂西京分号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西京其他医馆只怕都坐不住了,更别提江家了。
如果他们没猜错,江家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否则再这样下去,广明堂几乎不可能会有什么赢面。
徐静垂眸沉思片刻,暗叹一口气道:“再急也只能后天走,到时候只能赶一下路了,西京那边有砚辞坐镇,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说着,看向萧禾道:“你这几天住哪里?我这里有多余的房间,你不妨住下?”
萧禾却淡淡一笑道:“不了,我若住下,有人就要不开心了。”
说完,站了起来,道:“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离开了,我来过这里的事,不必跟轻云说。”
徐静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既然你跟宋二娘算是青梅竹马,那你可知道,宋二娘话本子的事?”
第391章 嘴贱的锅(一更)
萧禾闻言,低低一笑道:“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看来轻云真的很喜欢你。”
徐静微微扬眉,就听萧禾嘴角含笑道:“你大抵会觉得有些讶异罢,看轻云这般文静娴雅的娘子,私下里却喜欢看话本子。我是在轻云八岁那年与她相识的,宋祭酒第一次带她进宫的时候,她似乎在生什么闷气,一个人坐在一旁,捧着一本《论语》在看,谁也不答理。
那一回,还是太子的圣上偷懒没完成宋祭酒布置的功课,宋祭酒很是生气,狠狠训斥了太子和与太子同流合污的砚辞他们一番,便让他们去庭院里顶着书罚站半个时辰。
当时,唯一没受罚的我颇有些百无聊赖,不知怎么的,就一直盯着在一旁看书的轻云瞧。”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单纯觉得,宋太傅家的这个小娘子长得还挺好看,仿佛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张软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因为在生着闷气,她一直微微鼓着腮帮子,精致的仿佛京城里最好的绣娘精心绣出来的眉微微蹙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可爱得仿佛冬天雪地里的一个雪团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他那时候无聊,虽然才十二岁但已是颇有些坏心眼的萧禾想着,看这小娘子应该有七八岁了罢,却还是捧着一本《论语》看,想来也是很无聊的,虽然他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太合礼仪,但同为无聊之人,她应该会理解他。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小娘子的脸色越涨越红,一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眸扑闪得越来越快,分明越来越不安,却还是心安理得地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就在萧禾百无聊赖地打了第三个哈欠,想着若不然下回他也不完成功课了,和殿下他们一起去受罚比这样干坐着好多了,对面的小娘子突然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头猛地转向他的方向,涨红了一张俏脸,憋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你……你可是发现了?”
正在打第四个哈欠的萧禾一愣,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莫名地看着面前的小娘子。
“你……你别装了,你一直盯着我,定然是发现了!”
小娘子不安地揉捏着手中的《论语》,仿佛要把它像薄纸一般捏成一团,咬着下唇道:“我……我平日里也是不看这种书的,我就是……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撞见我表姐在看,问了她一句这是什么书,我表姐就突然很是生气,说这件事跟小孩子无关,让我少管闲事,那之后表姐每每见到我,脸色都不太好,还凶巴巴地问我,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我才有些好奇,让桃良帮我找了一本回来,想看看是什么书。”
表姐平日里对她很好的,她这几天对她这么凶,她很不开心。
她觉得,定是这本破书离间了她跟表姐的感情!她倒要看看这本破书到底有什么奇特的能力!
谁料看着看着……她竟然觉得还挺好看的,这才是最让她生气的地方!
萧禾难得有些怔然,完全不明白这小娘子在说什么,不过他倒是听出来了,她这般反常的原因跟她手上的书有关。
他下意识地垂眸看向她手里的《论语》,却有些讶异地发现,被这小娘子揉捏了一番后,她手上的书的封皮竟是掉了一大半,露出了这本书里头真正的封面。
原来,所谓的《论语》不过是她随便套上去的一个封皮!他就说,宋太傅的女儿不至于这么大了还没有熟读《论语》!
他不自觉地盯着这本书露出了一半的真正的封面看,却见里头那本书的封面色彩很是艳丽,艳丽得几乎有些俗气,看着是一男一女站在一个亭子里,两人似乎还搂在了一起,形容很是亲密。
那本书的标题也出来了一半,萧禾只能看到两个龙飞凤舞的字——错嫁……后面的字看不清,但不妨碍他瞬间感悟,难怪这小娘子这般焦急,原来是在偷偷看这种不正经的书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因为他这表情变化脸色越发涨红、最终仿佛一颗烧熟了的山楂果子的小娘子,他低笑一声,带了几分戏谑道:“小娘子,还是少看些这种书比较好。”
仿佛“轰”的一声,面前的小娘子连脖子都红了,手足无措了好半天,最终也只是含着一汪羞耻的泪水,猛地跺了跺脚,咬牙道:“我……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好奇才看一眼,平日里是不看的!你……你好讨厌!我不跟你说话了!”
说完,猛地转身,就气急败坏地跑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萧禾每每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无比后悔。
如果当初初见时,他不是这么坏心眼,不是故意这般去捉弄人家,轻云对他的感觉,会不会就会好一些?当初她喜欢上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那之后,轻云躲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萧禾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她越是躲他,他就越是忍不住关注她,抓紧一切机会接近她,跟她说话,抚平她被他炸出来的毛。
然而,在轻云终于愿意正常搭理他,他也逐渐搞懂了自己这些纠结的心情是什么时,年纪渐长长得越发清丽的女子却含羞带怯、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一般对他道:“萧二郎,听说你是萧七郎的表兄?不知道萧七郎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萧禾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命运对他的嘲笑。
如今再回想起当初的事情,萧禾还是无法释怀,说着说着,嘴角边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苦涩。
徐静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原来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也难怪宋二娘如今这般羞于让人知道她在写话本子了。
追根溯源,也有这家伙嘴贱的锅在里面。
而且,看来连萧禾也不知道宋二娘在写话本子的事。
徐静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看来他的革命道路,依然道阻且长啊。
只是他好歹是自家夫君的表兄,徐静想了想,还是决定拉他一把,很是委婉地道:“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书斋买一个叫云上居士的人写的话本子看看。”
萧禾微怔,“这个云上居士,有什么特别的么?”
“特别,当然特别,”徐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主要是,她写的关于我破案的话本子,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