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唐小五下意识要去追林江月,李三娘扣着肩膀将人拉了回来,见唐小五眼底泪花不住的往外冒,李三娘只能抽出帕子手忙脚乱的替他拭泪,又探问道:“怎么了小祖宗,你……想起来什么了?”
  “我好像,见过她……”唐小五一把抓住李三娘的手,眼珠一转忽然激动道:“对……对!我见过她!我见过她!”
  李三娘少有的神情严肃起来,她抓起唐小五的手就往回走,唐小五却拽住她原地不动道:“三娘,我觉得我应该救她!她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我得救她!”
  说罢,唐小五挥手甩开李三娘,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林江月的方向跑去,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颅内也同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疼得唐小五脑中思绪中断登时一片空白,只能双手死死捂住脑袋无助道:“三娘……疼……”
  “遭了……!”李三娘顿时心疼的扑上前将人搂进怀里,同时扶起唐小五往回走,还边走边哄道:“咱们先回去喝药,喝了药就不疼了,没事儿啊,别怕……”
  “好……好,我喝药,喝药……”唐小五疼得脑袋耳朵一并嗡嗡乱响,口中忙不迭的应和着李三娘,然在剧痛作用之下,他原本空白一片的脑海却忽然凝出了熟悉画面。
  这些年来,每每梦魇都会引得唐小五头疼发作,幻视幻听。
  眼前有花,有人,有欢声笑语,甚至还有酒香温风环绕周身。但画面毫无色彩只是黑白残破,本该和谐生动的景象,却闪动着诡异莫名的暗色波纹,仿佛一道道影子飘忽颤抖,耳边有女孩在高喊着什么,有男孩在爽朗大笑,这些声音在他耳中交织错综,初时清晰,却愈发嘈杂,最后变得高亢刺耳——
  化作了惨叫。
  唐小五最怕看见听见这些。好在这些年来一直有父亲送来的汤药,只要他按时喝药,便能减少幻视幻听的次数,且就算发作了,只要追着发狂的他喂下一碗药……
  “喝药……喝药……就能好了……”
  唐小五撕扯着头发不断喃喃,眼前画面却倏然发生巨变!那一张张本就模糊不清的人脸,霎时扭曲卷曲!吓的唐小五双腿发软直往李三娘怀里钻,可耳边阵阵惨叫中,却骤然传来了清晰一声——
  “阿渺!”
  唐小五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声音,和方才那名女子的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李三娘早将他打横抱起狂奔着回去找药,却未曾发觉唐小五竟渐渐安静了下来。
  头疼仿佛……没那么明显了?唐小五呆呆睁着眼,被泪水填满的视线反而愈发清晰,画面中被剥夺的色彩也似墨染般铺散开来——
  是雪,是血,还有残血飞雪中的一抹血红身姿。
  红衣少女手持比自身高出半头的大刀,背后山谷中流出的寒风吹得她面上碎发凌乱狼狈,只那一双眼仍旧目光坚定,强劲有力的手果决抹去嘴角血迹,又拍着他的肩膀震声道——
  “走吧!”
  少女的神色万分不舍却仍旧语气果决,她脸上的伤口被风雪冻凝,化为深红色的血痕。
  “师姐不跑了,就在这儿替你守着追兵!傻样儿,别哭啊……哈哈哈哈!这群酒囊饭袋哪里是师姐的对手?”
  “等打垮了他们,还得回去帮师父跟师兄师姐呢……听话,快走!去找二师兄!”
  “听话……不哭,不要哭了!你不是小孩子了!”
  “你要面对,不要逃避,不要逃避!”
  “站起来……走啊!”
  ……
  “来,小祖宗快点喝药!喝了药就不疼了!”
  李三娘已带着唐小五回到了地下密室,她急急忙忙泡了药汤,念叨着喂到人嘴边。可原本神色呆滞默默流泪的唐小五却骤然抬手,一把将药碗给推到地上!
  药碗摔得四分五裂,药汤也溢得到处都是,李三娘惊得连忙缩手道:“小兔崽子你嘎哈啊!差点儿烫老娘手!”
  “不……”
  唐小五艰难吐字道:“逃……不要逃……”
  “什么?”李三娘不解道:“桃儿?什么桃儿?水蜜桃还是毛桃!?”
  “不要逃避……不要逃避!”
  从来不敢看清这些画面,也不敢去听那些幻境中的声音,唐小五多年来受困于此,每每都依靠着汤药回避,可是这一次……他想看清楚,也听清楚。
  唐小五朝着幻视中的红衣少女伸出手,眼前画面却被狂风卷去,暴雪寒风中,唐小五却觉怀中有一丝温热,是自己竟抱了个人。
  那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身后断崖吹上来的风雪太大,将那人伤口冻得发裂,后方有人上来拉扯唐小五,可他似乎失去了身体的自主权,只口中不断嘶吼哀求着,就是不肯放手。
  心脏好疼,仿佛被人撕扯着快裂开了。
  眼前人冻僵的手笨拙的拍了拍唐小五的头,却随即用力将他一把推开。唐小五还想要过去,却有人拉住了他,而那名男子手握着剑,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向断崖。
  唐小五不敢继续再看下去,他徒劳的挣扎着,哭喊着,又跪在地上叩头。
  耳边嘈杂的风声伴随着自己曾经稚嫩的声音灌进耳中。
  “求你……求你,救救我师兄,救救我师兄……”
  “求你!求你……”
  “爹!我求你!”
  作者有话说:
  欢迎新老顾客的光临!走完剧情,小程和小严的感情戏会很快提上章程的
  第119章 命悬一链
  “爹!”唐小五惊呼一声猛然清醒过来!却发觉自己被李三娘紧紧抱在怀里。
  李三娘方才看着唐小五乱喊乱抓地上又有药汤碎瓷片,怕他不小心再碰了伤了,故而把他紧紧锁在怀中。
  “三娘……”
  唐小五这一声唤得李三娘也回过神来,缓缓将怀中人松开叹息道:“都想起来了?”
  “没有……”唐小五如实答道,却又释然道:“但至少现在我能确定……自己该去做些什么了。”
  “三娘。”唐小五抹去眼角泪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请你帮我。”
  ……
  严况不知自己意识昏沉了多久,只是醒来之时仍旧眼前一片漆黑,只心说糟糕,竟然真在这紧要关头失了明。
  他发觉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过,视线被夺,其余感官也随之放大,他没开口便知身侧此刻无人,耳边捕捉不到呼吸声,程如一并不在此,甚至连附近连看守也无。
  严况摸索翻身下床,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又摸到铁栅。确认了自己此刻身在囚牢,严况眉心微蹙,又顺着摸了几根栅栏,竟发觉牢门没锁。
  无暇深思,坐以待毙总归不成,不论如何严况都决心出去找人,找程如一,他此刻手中没了铁器,只能用手摸着墙壁,用脚步探路寻找出口,然还未走出多远,却来一阵脚步呼吸,严况警惕以待,那声音愈来愈近,严况捏紧双拳正准备迎敌,却闻身前忽来一声——
  “诶!怎把他放出来了!怎会?!”
  带着护卫前来的袁善其在看见严况的瞬间立即吓得往后狂奔了数十步,又对自家的护卫道:“拿下!速速拿下!”
  严况此刻虽看不见,但听声音还是猜出了来者,探问道:“袁中丞?”
  袁善其惊慌之余上下打量了严况一圈。他还不知严况失明,只知眼前的活阎王既没被关在囚笼里身上又无枷锁镣铐,不由心慌得厉害,一边暗骂唐惊弦做事不稳妥,一边又伸手推着也在往后退的自家护卫命令道:“还愣着作甚,拿下他!”
  袁善其虽被皇帝打压,可仍然是国母的舅舅,是京官大员,怎会莫名出现在此?出现在唐家堡……?
  且程如一此刻还不在自己身边。严况心说不妙刚想开口,却闻脚步急促,剑气刀风迎面而来!
  严况耳尖微动,听声辩位。这些护卫的速度比不得唐门机关飞刀半分,严况虽双目失明可闪避动作却仍旧敏捷。他闪身间顺便夺了把剑,回手几下便干脆利落撂倒了几名护卫,又追着逃走的脚步声飞身上前,立剑一挑直接横在袁善其颈前。
  严况冷声道:“袁中丞,他人呢。”
  逃跑半途被拦下,又被对方一语道破了来意,袁善其心中虽不爽,却仍深吸气故作沉稳道:“严指挥呐,哈哈哈真巧……老夫正要去找你呢!诶呀,数月不见,严指挥清减了不少啊……”
  言语间,袁善其并指挪开颈前剑锋,语气体贴真诚道:“你要找人啊?老夫带你去便是,何必这般……动刀动枪?你我之间,伤了和气可不好啊。”
  说罢,袁善其转身就走,后面被撂倒的侍卫也爬了起来跟上。严况不语,但心知此刻却别无他法,只能随人左右。他提剑跟在袁善其身后,眼前漆黑四下唯有脚步呼吸声,他不知自己究竟是被带去何处,只知走了约莫半刻钟,袁善其却忽然顿了一下。
  随着脚步逐渐远去且向下,严况得知袁善其大抵是在走阶梯。好在自己此刻手中有剑,严况以剑为杖,剐蹭之间,方知自己是在走一个狭长陡峭的梯子。
  暗道的尽头是一闪小门。严况弯腰进入,听着四下风息,心说这该是个很高大的空间,程如一也在此吗?
  “嗯……?”
  听见开门声,被折腾到虚弱无比的程如一费力挑开眼睑。
  待他看清来者是严况后顿时心头一紧。程如一叹了口气,低头想想还是没直接开口喊人,只是神色恨恨的瞪着站在严况身边神色颇为得意的袁善其。
  这个老匹夫……程如一暗暗骂道。
  此处是火光幽暗的高顶地牢,程如一的确在此,只不过大概跟严况隔了有十几米远,倒也不是站得远,而是被吊的高。
  从高顶垂下的铁锁将程如一捆成粽子吊在空中。那锁链的另一端则缠绕在墙壁把手上,上面还缠着钢刺,若想徒手拉住恐怕十分困难。
  程如一试着踢腿挣扎两下,发出的响动却引起了严况的注意,他不由追溯声音来源仰头问道:“程如一!?”
  程如一没敢回应。他见严况神色虽紧张却无震怒,心说对方此刻定然还是无法不能视物,并没真的瞧见自己,而自己也不知袁善其这老王八究竟要做什么,还是不出声的好,不能让他拿捏了严狗子。
  见严况不为所动,袁善其反倒先开始慌了。
  他两边来回瞥了几下,开始担心严况并不那么在意程如一,那自己的计划还如何进行?思及此,袁善其立刻上前两步,伸手叩了叩墙上暗格,程如一脚下对应方位的地砖轰然洞开!
  程如一顺声向下望去,只见脚下暗格里竟是一排排的尖刺!自己若是坠落下去,定是瞬间串穿,必死无疑。
  而听见响动,严况只是戒备起来,却并无别的反应,袁善其更为失望道:“严指挥?你!?”
  “怎么。”严况也有意隐瞒眼盲事实,以免袁善其更加更无忌惮,但他虽不知眼前情景,却能确定程如一定是在他手里,便冷声道:“放了他。”
  袁善其颇为无奈,又神色冷冷扫了一眼被吊在半空程如一道:“嗯……严指挥真是镇定自若,这般场面也是波澜不惊。”
  高顶地牢烛火幽幽,扫过严况双眼,袁善其也似乎发现了对方神色有些不同寻常,便再度开口发问道:“严指挥可是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寻常?也是,你在镇抚司里早就见怪不怪了。”
  严况闻言不安,心中更生猜测种种,却不敢贸然开口只怕露出破绽。袁善其见他不语顿感挫败,便转而对程如一道:“状元郎,怎的不出声?哑巴了?”
  “程如一!”听袁善其此言一出,严况立即难掩紧张神色不由高声道:“说话!”
  程如一眼见隐瞒不下去,只得咽了口唾沫润润干透的嗓子,努力用最大音量简明扼要道:“这老匹夫想让我,证实你带死囚私逃出京,再用你,把韩相公也拖下水!你、你快把他杀了!”
  袁善其:“……?!”
  还不及袁善其回神,严况已至他身后,一手擒肩头另手扼住喉头!
  其余护卫见状不由紧张起来,程如一简直要大声叫好!了嗓子干得难受最后只咳了几声出来。袁善其更是欲哭无泪连挣扎都不敢,心一沉只能试着跟严况做最后一搏。
  严况五指紧扣对方喉头,欲要下手间竟有半分迟疑,袁善其察觉对方迟疑,趁机颤声道:“好,老夫要死,也得要你状元郎陪葬才行!”
  话音刚落,严况不由分神,袁善其立即伸手叩动机关……捆着程如一的锁链也登时收紧!链上钢刺裹压进皮肉,突如其来的剧痛疼的程如一没能忍住,登时痛呼出声。
  “程如一!”
  严况再顾不得其他,只将袁善其一把搡开奔向声音来源,程如一眼看着严况都要冲进那布满尖刺的深坑!不由咬牙大喊道:“停下!快停下!”
  “快……停下!严况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