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
  瞳眸覆盖着泪水,仿佛研磨开沾了水的墨,有着和月色相称的疏离剔透。
  沈缘看着看着,目光变得飘忽幽远,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十四年前在地牢里,那双唯一给他信念和坚毅的眼睛……
  祁云照见他突然沉默,以为沈缘是被俞修情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动容了,眼里不由地露出几分焦急,和担忧。
  “沈缘,你……别相信他。”
  祁云照忍不住开口,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提醒:“别忘了他对你的做过的。”
  闻言,沈缘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便抬起脚,狠狠朝着俞修情的胸膛踹去。
  男人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踹得瘫倒在地上,嘴角顿时溢出血丝来。
  而沈缘的目光,却依旧冰冷如刀刃,死死盯着他,咬字极重地说道:
  “我当然不会忘记。”
  “咳咳咳……”
  俞修情单手紧紧捂住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脸色也涨得通红。
  许是这接二连三的真相曝光,他脆弱的神经已经再也没办法承受了。
  一直以来都压抑在心里的郁结和苦闷也终于爆发出来,他气急攻心,咳着咳着铁锈味上涌,顿时吐出几大滩鲜血。
  祁云照眼疾手快拉着沈缘躲开,猩红的血雾溅落在地板上晕染开来。
  沈缘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口吐鲜血的男人,心头莫名滋生些许复杂。
  虽然他恨极了俞修情,但毕竟对方也是曾经自己黑暗里的一束光。
  如今看到他躺在地上,大半片白衬衫被染红,沈缘还是觉得有些心痛。
  俞修情原本精明凌厉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迷茫和无措之色,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在一瞬间老了整整十岁。
  他神色癫狂,哑着嗓子哭,像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好似就会那两句话:
  “原谅我,原谅我……”
  沈缘愣住,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内心,令他痛苦万分,又隐隐带着几分解脱。
  “我们快走,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祁云照揽住少年的肩膀,将人搂着往前走,生怕下一秒这个傻子真会心软。
  沈缘只能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迈开僵硬的双腿,被带着迅速离开了舞台。
  “缘缘!!”
  俞修情哽咽着哭喊,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可心脏的抽痛一阵紧似一阵,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力气追上去了。
  他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就又重新摔倒,额头不偏不倚磕到了钢琴的架子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别走,别离开我……”
  俞修情捂着胸口,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的身影,泪如雨下。
  这一刻,沈缘真的不要他了。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接受失去的事实,却怎么都没想到,当这些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时,他还是会难过,还是会无法承受!甚至想自杀!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俞修情哽咽地语不成调,哪里还有半点作为俞家大少爷时的傲气?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抱紧自己的腿,将头埋在膝盖中央,放声恸哭。
  周围嘈杂的声音听不见了,身体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的哭声,然后撕心裂肺地嘶喊着: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为自己这十四年错爱别人的愚蠢、为伤害沈缘而悔恨,更为今日无法挽回的结果而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悲痛。
  刻在骨子里的尊严,让俞修情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会把一个杀父仇人,当做白月光,这是活生生对他的羞辱!
  “俞少!俞少!”
  一阵混乱之后,小陈终于发现了台上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立马跑了上去。
  ……
  医院。
  俞修情躺在病床上,醒过来之后便一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眼神空洞而涣散,护士和医生问什么也不回答。
  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世界上。
  病房外面挤满了媒体记者,镁光灯闪个不停,各种声音争先恐后的响起,他们都对爱人变仇人的真相极感兴趣。
  一门之隔的病房里,却是冷清死寂,除了药水的滴答声,什么也没有。
  俞修情不知道自己躺了有多久,那只包扎的手臂已经失去了感觉,麻木到无法分辨出什么是冷,什么是热。
  床头的电话一直在响个不停,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好半晌,俞修情才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伸到旁边去摸振动的手机。
  电话是小陈打来的。
  他费力地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喂?哪位?”声音虚弱无力,带着几分疲惫的嘶哑,仿佛风中飘摇的落叶。
  手机那边先是沉默了几秒,而后响起小陈急切而犹豫的声音:
  “那个俞少,不好了,董事长将你在公司的股份和资金全都没收了!”
  这话一出,俞修情萎靡不振的俊颜陡然一怔,眸底浮现出惊怒之色。
  “你说什么?!”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尖锐,显然是被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情绪激动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