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朱祁钰叹了口气,道:
  “那年你跌了马,朕心疼到骨子里,纵使你无法再生育,对你也是百般怜爱。”
  唐贵妃以为他被打动,举袖拭泪:“万岁一向宠妾,妾——”
  “于是你就倚势凌人。”朱祁钰的声音陡然变冷。
  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唐贵妃刚才的庆幸之心荡然无存,变得惴惴不安:
  “万、万岁。”
  “水至清则无鱼,朕不介意你平日里玩点小花样有点小私心,但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朱祁钰缓缓俯下身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捏得她骨头生疼,骇人的眼神似要将她吞了:
  “太子夭折,朕再无子嗣出生,都是你的手笔,对吧?”
  “不,不。”唐贵妃惊恐地摇头,“就算借云燕一百个胆,云燕也不敢这么做呀!”
  朱祁钰无动于衷,目中依旧杀气浓浓,唐贵妃吓得花容失色,身子抖个不停。
  柳尚仪忽地扬声道:“万岁明察,太子夭折那年贵妃尚未进宫,又怎会是她的手笔呢?”
  “对,对。”唐贵妃经她提醒,立马想起如何为自己辩解,“万岁再无子嗣出生,其中也包括云燕的呀,难道云燕坠马,也是自己一手所为吗?”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朱祁钰迟疑起来,慢慢松开了她的下巴。
  唐贵妃趁机一把抱住他的腿,哭道:
  “万岁,万岁,您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朱祁钰目中杀气渐渐散去,冷哼一声:
  “这次暂且饶了你,敢有下次,休怪朕翻脸无情!”
  得他这句话,唐贵妃一颗心总算放下,像化掉的雪人般瘫软在地,后怕不已。
  朱祁钰转过身来,朗声下令:
  “贵妃唐氏,用人不慎险酿大祸,撤其协理六宫之权,交还与皇后。选侍柳氏,骄纵善妒,罚禁足一月,面壁思过。尚仪、司膳,居心不良祸乱宫闱,给我革了她们的职,各打两百大板!”
  四十大板都能要了人半条命,两百大板还不得一命呜呼?
  司膳女官面如土色,哭喊道:
  “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呀。”
  柳暮烟闻言,更是双膝一软,磕头跪求:
  “姑姑年纪大了,如何经得起两百大棍?请万岁开恩!”
  “聒噪!快拖下去!”
  杭皇后咳着下令,一众内侍拽起柳尚仪和司膳,司膳女官兀自挣扎求饶,柳尚仪却一声不吭,任由内侍拖走自己,只在经过王尚食旁边时,对之冷冷一笑。
  王尚食面无表情,只当看不见。
  两人被拖出殿外,司膳女官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殿内重归安静。
  朱祁钰目光如刀,冷冷扫视殿内:
  “尔等听清楚了,这一次沐婕妤未伤到根本,朕且从轻处罚。以后谁再敢包藏祸心,在朕的子嗣上玩花样,小心给你连根拔起诛你九族,到时候任你有再多说辞,朕也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妾等不敢。”
  杭皇后慌忙带头下跪,殿中呼啦啦跟着跪倒一片。
  “记住。”朱祁钰特意瞟了唐贵妃一眼,“不管你有多受宠,地位有多高,也不要心存侥幸。朕连皇后都废得,何况尔等?这后宫里,没有谁是朕废不得杀不得的!”
  “妾等谨遵圣谕,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杭皇后带头表态,伏拜在地。
  余下众人也跟念表态,伏拜不起,一个个瑟瑟发抖,诚惶诚恐。
  看到她们如此忌惮害怕,朱祁钰总算满意,渐渐平复了心情,瞥见一旁的青萝,向杭皇后道:
  “朕知你身体不好,可这后宫事务繁杂,暂时无人可用,你就多劳心些,剩下的事看着办吧。”
  “为万岁分忧,妾自当义不容辞。”
  “你事务繁忙,又得静养,青萝这边,还是让她回尚寝局吧。”
  “是。”
  朱祁钰又温声向青萝道:“明日痊愈了,记得来向皇后谢个恩。”
  “是。”
  “好了。”朱祁钰摆摆手,“夜已深,都各自散了罢。”
  “是。”
  *****
  回到尚寝局,一关上房门,绿竹便掏出先前青萝塞给她的布团,来到窗台的盆栽前,抖落开来,一团花粉倾泻而出,瀑布一般洒在花盆里。
  绿竹拣了根木棍,将花粉埋在泥土里,一阵庆幸:
  “还好那次从钦安殿回来,发现你碰到红梅花粉就会起红疹,不然还得想别的招。”
  “可不是?要是不能吃海鲜,我得多亏呀。”青萝笑着走到火炉前烤起手来,“对了,我算是明白你先前为何要想法晋升司膳女官了。”
  “哦?”
  “只有让她晋升,风头直逼王尚食,才能挑起她们之间的矛盾,让她们自己斗起来。若内应是王尚食呢,司膳女官为了取代她,便会想法抓她的小辫;若内应是司膳女官呢,王尚食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也会想法去找她的把柄。所以,我们呢,无需去查到底她们谁是内应,只需给出一个由头,那个不是内应的人,自会费心寻找证据,替我们揪出来。”
  “正解。”
  绿竹微笑颔首,埋好了花粉,放下木棍,也来到火炉前取暖。
  “不过我没想到,王尚食的动作如此之快,前脚刚传完话,后脚证据就递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