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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7章 靖安侯的心思
  萧敕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守城军脚下,刚才还被挑唆的群情亢奋的兵士们瞬间鸦雀无声。
  薛京吐出一口气,撑着地面半跪了下去,他刚才一直在等这个一击必杀的机会,一个陈都尉已经让他分身乏术,现在又加上了一个靖安侯,这种情况下想杀萧敕,简直难如登天。
  可他不能不试试,萧敕若是不死,这场混乱就永远都不会停止,所以哪怕明知道危险,他还是动了手。
  好在这次,他没有失败。
  靖安侯自惊讶中回神,他低头看了一眼萧敕死不瞑目的头,又看了一眼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薛京,叹息着摇了摇头:“困兽之斗,何苦来哉?”
  薛京奋力抬起头,目光冷然:“靖安侯,没了挡箭牌,这场戏你还想怎么唱下去?”
  靖安侯略有些新奇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死了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可他看起来竟然还有些高兴,连语气都是轻快的:“你能有这种决断和魄力,让本侯十分欣赏,只是……挡箭牌没了?”
  他微微一笑,“不,我有的是。”
  他随手抓过一个守城军,平和又强硬地看了过去:“从今以后,你就叫萧敕,今日你对皇帝心怀不满,所以要起兵谋反,听懂了吗?”
  那守城军愣住,好一会儿才懵懂道:“侯爷,您认错人了,小的不是……”
  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众目睽睽之下,靖安侯就那么扭断了那守城军的脖子。
  其余守城军短暂地愣了一下,眼看着那尸体被靖安侯扔在了地上,他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靖安侯却看都没看就再次伸手抓住了另一个兵士。
  他的声音仍旧平和从容,却又带着不容错认的冷漠:“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吗?从今以后你就是萧敕。”
  那守城军被吓得浑身发抖,有了同伴的前车之鉴,就算明知道自己不是,他也不敢有半个字的反驳:“是,我就是萧敕,我记住了,我就是萧敕!”
  靖安侯满意地点了点头,薛京却睚眦欲裂:“你以为这种办法有用吗?世人不是瞎子!”
  靖安侯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世人?世人庸碌愚钝,今日只要你们全部闭嘴,那我说什么,事实就是什么。”
  话音落下,他轻轻拍了拍那假萧敕的肩膀:“去吧,带领守城军去洗清你萧家的屈辱。”
  那守城军浑身发抖,可仍旧听话地抓紧了刀,朝着禁军冲了过来,而刚才在真正的萧敕面前推三阻四的其余守城军,此时却像是忘了先前的畏惧,跟在他身后以前所未有的凶悍姿态朝着禁军扑杀而来。
  薛京脸色沉下去,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他摆出了攻击的架势:“禁军听令,今天这里不能闯过去一个人!”
  禁军们高喝一声,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左校尉看了一眼已经四散而逃的各府府兵,没有强求,只默默地将右校尉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背对而立,准备御敌。
  随着一声声的嘶吼,金戈交鸣声瞬间响起,即便禁军悍不畏死,但他们已经伤亡惨重,几千人里竟找不到一个不见血的,现在这般迎战,也不过是为了一口气强撑,所以短短一个照面,就又有十几人倒下。
  薛京看得心急,禁军遭受连番打击,本就没了必胜的信心,再加上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若是不能尽快鼓舞士气,他们就连一丝胜算都没了。
  可现在的情形,还能有什么办法……
  “皇上驾到!”
  一声高亢的唱喏声骤然响起,虽然宫门处嘈杂吵闹的厉害,可那声音却仍旧拨开层层混乱,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薛京一愣,颇有些不敢置信,城门处这么危险,皇帝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一剑划过守城军的胸膛,扭头朝身后看过去,一抹明黄映着火把,在禁军的簇拥下变得十分醒目,真的是圣驾亲至。
  薛京心口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很清楚就算皇帝来了也没什么用处,没有援军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可当那抹明黄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还是止不住的战栗。
  圣驾亲至,生死与共,这是何等的荣耀?
  “朕与诸君,共同御敌!”
  殷稷的声音不算高,却宛如战鼓响起,瞬间将禁军颓靡的士气振奋了起来,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跟着的数百个禁军精锐嘶吼着朝守城军冲杀了过去。
  薛京心头大定,高喝一声:“帝王在后,死有何惧?!”
  禁军们跟着大喊一声,一改刚才被逼得节节败退的惨象,竟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气势如虹的守城军堵在了原地。
  右校尉更是嚎了一声,甩开左校尉的搀扶,一马当先冲杀进了人群。
  殷稷眉眼冷凝,将冲到他眼前的守城军挥刀砍死,在扬起的血色里,他遥遥看向靖安侯。
  对方也在看他,两簇目光自空中交汇,却既不激烈也不凶悍,这是一次十分平静的对视,可酝酿着的却是足以颠覆大周的血雨腥风。
  半晌,靖安侯颔首见礼:“皇上敢来这里,真是让臣刮目相看。”
  他所认识的先皇,从来不具备这种胆量。
  殷稷并没有因为他的称赞而有丝毫波动:“朕很好奇,先皇对你而言是什么人,他的一封遗诏,竟让你做到如此地步,连边境安危都不顾。”
  靖安侯并不意外殷稷会问这种问题,但有件事他需要声明:“我与先皇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奉命而行不过是觉得他言之有理,至于边境安危,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不理会的。”
  而这份把握,恰恰就是殷稷给他的。
  当初回鹘袭击边境的时机太过凑巧,他一看就知道是殷稷故意设计,他曾经说过,仁不从政,可殷稷身上却从始至终都带着对世人的怜悯,所以他打算赌一把,赌殷稷不会让边境真的乱起来。
  可越是如此他越唏嘘,这样一个仁君很快就要死在他手里了。
  “皇上恕罪,”他遥遥一礼,神情郑重,“削株掘根,祸乃不存,臣此举为的是永绝后患,至于您,史书会牢牢记下您的功绩。”
  第478章 我来断后
  殷稷撑不住低笑一声,史书?
  “这样的纪念,还是留给你吧。”
  守城军高声叫喊着朝他冲了过来,禁军正要上前护卫,他便反手一挥,直接将人毙于刀下。
  “朕能自保,无须分心。”
  他低喝一声,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躲在人群后面被保护,他虽是皇帝,却从未觉得自己这条命多金贵,他一样能厮杀,能在尸山血海里自己刨一条生路出来。
  他如此骁勇,禁军瞬间气势大振,靖安侯看过来的眼神越发欣赏,却仍旧给陈都尉递了个眼神,这人是他的亲卫营都尉,也是他的副将,跟在他身边十几年,早已十分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悄然抬手,近百边境军将士迅速散开,贴着宫墙朝殷稷身边迅速围拢,薛京察觉到不对劲,一脚踹开身边的守城军,纵身跳到了殷稷身边:“护驾!”
  殷稷却抬手夺过左校尉身上背着的弓箭,拉弓瞄准,随着“嗖”的一声响,箭锋笔直地自边境军眉心穿了进去,在他脑后溅出了一朵血花,“砰”的一声巨响过后,边境军的尸体跌进了混战的人群。
  殷稷眉眼冷凝,将弓箭丢回给左校尉:“朕说过,朕会与你们并肩而战。”
  短暂的静默过后,禁军们齐齐发出一声激动到近乎颤抖的高喝,皇帝尚且不惜命,何况他们?!
  “杀!”
  左校尉嘶吼一声,率领禁军朝着守城军就冲杀了过去,虽然人少,可一时之间双方竟然打得难解难分。
  连之前不堪大用的午门禁军竟然都不落下风,凭着一腔孤勇,生生拉平了和守城军的差距。
  靖安侯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虽然皇帝被世家所累,未能分出心神来将东西华门禁军收为己用,可不管是午门禁军还是御前禁军,对他竟都如此忠心。
  既然如此,他也该适当地表达出尊重了。
  他抬了抬手,陈都尉立刻会意,他跳上宫墙,自怀里掏出一支牛角,略有些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各自为战的守城军迅速撤退,在宫门外集结成阵,他们没再急着往前冲杀,甚至连身上的杀意都收敛了,可看起来反而越发危险。
  薛京有些不安:“皇上?”
  “此处不好防守,撤退到二宫门。”
  殷稷当机立断,他不在乎一时的输赢,对现在的他而言,尽可能的留住更多的人命,等京北营援军到来才是最合适的。
  薛京立刻吩咐下去:“左校尉,你立刻护送皇上退往二宫门防守,右校尉,你率虎贲营留下,与我一同断后。”
  殷稷稍微顿了一下,虎贲营……
  可他没有多言,他已然将指挥权交给了薛京,那他的安排就不容轻改,哪怕他是皇帝。
  禁军立刻行动起来,众人井然有序地退出无遮无拦的宫廷,在狭长的宫道上狂奔,靖安侯先前一直没有动作,等禁军队伍被宫道拉长时才骤然抬手,苍凉的号角声陡然一变,凌厉又尖锐起来。
  摆好阵势的京北营兵士离弦的箭一般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那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宛如一场灭顶的灾难汹涌而至,左校尉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显然已经预感到了这场撤退不会太顺利,更让他担心的是,右校尉身上的伤害很重。
  他控制不住的想回头,可不等动作一只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他一侧头就看见了明黄的龙袍,心里顿时一跳:“皇……”
  “快走,”殷稷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左校尉连忙收敛了心神,他险些忘了,若是守不住二宫门,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是!”
  他没再多言,只几个踢踹跳上了宫墙:“快,再快,二宫门布防!”
  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戈交鸣声,是双方人马交战了。
  陈都尉收起号角,一马当先朝着薛京冲杀而来,他们的确是故意让禁军后退的,狭长的宫道会形成最佳的屏障,这种时候只要他们摆好冲锋阵,那些禁军根本不是对手。
  但前提是,要在对方没能到达二宫门之前追上,否则沦为鱼肉的就会变成这些守城军。
  他一刀劈在薛京的软剑上,软剑柔软,根本扛不住这样的蛮力,薛京不得不抵住剑身,以力相抗。
  “放弃吧,你们挡不住我们。”
  薛京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人逼退,身边禁军与他背对而立,虽然人不多,可却死死挡在了宫道的必经之地。
  “找死!”
  陈都尉低骂一声,再次挥刀砍杀下来,守城军被进攻的号角声指引,摆好阵势,利剑一般笔直地插进禁军队伍里。
  禁军拼命阻拦,却被不知道哪里挥过来的刀瞬间砍成了几段,可即便如此,一人倒下便会有另一人补上,明明是血肉之躯,他们却仿佛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和畏惧,哪怕踩着同胞的尸体,都不曾后退半步。
  他们要守住这条路,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生命逝去的哀鸣声此起彼伏,那都是自己的兄弟,在宫道上疾驰的禁军被扯动心神,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想回去帮忙,几乎每个人都是这种想法。
  一声严厉的呵斥却在此时陡然响起:“还不快跑?!你们慢一步就要多一条人命去拦!你们以为他们是为了谁在拼命?!”
  这句话提醒了所有禁军,他们再不敢迟疑,哪怕后面留下拦截的人里就有他们的兄弟亲朋,他们也咬着牙没有再看一眼。
  二宫门很快出现在眼前,禁军连忙上前布防,沙袋草垛被一层层垒起来,鹿砦被安置在了合适的位置,弓箭手也各自选好位置就位,可一早就该关上的二宫门却仍旧四敞大开。
  殷稷站在鹿砦后面,遥遥看向宫道,等着那些留下断后的禁军们能赶过来,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一点点减弱,这场阻拦已经到了尾声。
  左校尉有些着急,情不自禁将身体探出了二宫门,仿佛这样那没人的宫道上就会多出几道他期盼着的身影。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厮杀声彻底停歇,都没有人影露出来。
  殷稷眼底露出浓浓的失望,可敌人却连让他缓解一下心情的时间都不给,地动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守城军又开始进攻了。
  殷稷拳头慢慢攥紧,声音里带着极力克制的颤抖:“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