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帝果然展颜: “听语气,你似乎很羡慕?”
  “简直是神仙日子。”时鸣故作艳羡, “哪像我,眼睛都瞎了,还得被皇兄揪起来上朝,多辛苦。”
  承元帝调侃道: “大理寺的人说你时常旷工,早朝你也三番五次递折子不来,这还辛苦啊?你若不是朕的亲弟弟,朕早就让吏部的人去问责了。”
  “说起吏部,朕记得江行就在那里当差,似乎还住你王府旁边?你们可曾打过照面了?”
  时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照面打过了,但臣弟与他交集甚少。且小江大人向来忙碌,臣弟有心拜访,十次有九次他都不在。唯一的一次相遇,还是从前查五石散案的时候,因为大理寺的事儿,在吏部遇见的。”
  才怪,他俩天天厮混在一起。
  江行的性子,旁人兴许不知道,但时鸣不可能不知道。
  若做九分合格,江行就算能做得更好,也决计不会麻烦自己做到十分。每天到了时间点,钟声一响,江行永远是头一个丢笔收拾东西、跑出吏部的人。
  回家之后还得腻腻歪歪缠着他半天,恨不得直接用针线把两人缝一块儿,再也分不开那种。
  承元帝听了时鸣的描述,稍稍放下心来。
  本以为江行选了晋王府旁边的院子是有心攀附,现在看来,江行并无此意,反而在踏踏实实地认真干活。
  包括之前汴京城那么多权贵有心拉拢,这江行都拒绝了……
  看来是个可塑之才。
  承元帝心情好了一些,道: “那既如此,你回去的时候便替朕带个话,江行调任御史台台院侍御史吧。”
  时鸣应下: “是。”
  心里却不太平静。台院侍御史,与考功司郎中同为从六品,看似平调,实则不然。
  考功司郎中并没有直接与皇帝沟通的渠道,是以江行做了一年多,除了上朝之外,私底下品阶不够,仍然没能见着皇帝几面。
  台院侍御史却不同。御史台分属台院、察院和殿院三院,而台院的侍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已称得上天子近臣,能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多,平日里也能递折子求见皇帝。
  可是……
  侍御史监察百僚,弹劾不法,很容易得罪汴京城的一些大人们。
  不知是福还是祸。
  承元帝看他被布条蒙起来的眼睛,实在心软: “大理寺那边同朕说了你的事情。案子你办得很好。”
  时鸣突然得了这句夸奖,借坡下驴道: “那皇兄要赐我休假么?或者干脆收回我的职务,让我做一个闲散王爷?”
  承元帝一噎: “……朕并无此意。”
  怎么这小家伙,天天总想着休假不干了呢。
  好好的一身本领,一点儿也没发挥出来,岂不可惜?把大好时光浪费在玩乐上,岂不虚度?
  不像话。
  “你做得好,往后自然还需你继续做。”承元帝应付过去,感慨道, “你如今没了一双眼睛,尚能做到这种程度,朕真不敢想,你若是耳聪目明,处理事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时鸣没想到承元帝能提起自己的眼睛,心说我要是耳聪目明,你估计第一个把我杀了。
  “不说这个。”
  承元帝摇摇头, “你觉得,我给大皇子安排的这桩婚事如何?”
  时鸣装得义愤填膺,感慨道: “皇兄的安排,自是极好的。只是滕家为了与大皇子结亲,不惜对家中女儿如此……实在非君子所为啊。”
  其实滕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时鸣就算不说,承元帝也会心存芥蒂。
  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表面上时鸣指责滕家卖女求荣,暗地里又何尝不是对承元帝的提醒?
  说到底,承元帝算计自己亲儿子当棋子,比滕家又好到哪里去?用子女姻缘换得大业,虽然常见,但有伤天和。
  可生在皇家,本就没有什么自由。权力之内能争取的,还是为李琚争一争吧。
  毕竟爹不疼娘死了,自己还只是个庸才,可怜见的。
  经他这么一说,承元帝微弱的父子情终于被唤醒,哂笑: “阿鸣目盲,看事的眼光倒十分毒辣。”
  时鸣故作不知: “皇兄,你在说什么啊?”
  承元帝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笑了: “也罢,你与大皇子均是孩子心性,怎会知道这些。”
  时鸣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平日里装单纯,还是有效果的。
  承元帝眯眼,话锋一转: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看上哪家的贵女,也好同朕说一说,朕为你们赐婚。”
  不是,话题怎么带到他身上了?
  时鸣抿了抿嘴,道: “皇兄,我现下并无中意的女子。再者,我眼睛不好,怕要耽误人家姑娘,还是算了吧。”
  承元帝意味不明地提了提嘴角,道: “你倒是个负责任的。罢了,你既不愿,朕也不强求。只是李琚那孩子……”
  他复又长叹一声: “闹出这么一场来,滕家是铁了心地要嫁,可朕还没问过大皇子的意见。再者,滕四小姐的身份……呵。”
  这一个“呵”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承元帝对滕家的动作心知肚明了。
  时鸣默了默,道: “皇兄的决定,自然是极好的。若无旁的事情,臣弟就先告退了。”
  “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