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身一人坐在那里,他是那么的孤单,寂寞,忧伤,他身上的忧伤简直就如?同泉水,如?同山脉一般绵延不绝,任何人看?到他这样忧伤的人,都不会忍心拿走他手中的酒杯。
他似乎本就该坐在那里!
本就该那样,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怎会有喝完的一天?心又怎会有不伤的一天?
他又何尝不知。
但是他除了喝酒,却再也做不来什?么了。自?从进了关,自?从离这兴云庄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乱。
他本不该回去。
他一入关,就伤了龙啸云和林诗音的独子……他该怎么回去?
可他必须回去。
他凝视着手中的木雕,竟突然咳出了一口鲜血。他缓慢的抬起头,他正坐在夏初儿对面,但是此?刻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帘,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
却没有落在夏初儿身上。
而似乎透过她,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夏初儿苦笑,她现在竟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这个在酒店喝酒的人格格不入,还?是其他这些热衷听书的人格格不入。
是他拂了这满店的热闹,还?是这满店的宾客扰了他的孤单?
“小李探花和他的义兄龙啸云龙四爷义结金兰……”那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小李探花十年?前的旧事。
待那说书先生讲到李探花的表妹与龙啸云喜结连理之时,她对面那男人神色突然一顿,紧接着,他收回了他望向远处的视线,苦笑着一连喝了三杯酒。
夏初儿心中一动。
她飞身掠起,下一秒,便已?然坐在了那男人对面。
那男人抬头看?她,轻声道:“姑娘方才看?了在下很久,不知有何见教?”
“你?能看?到我?”夏初儿惊讶道。
那男人苦笑道:“姑娘是人非鬼,在下焉能看?不到?”
“我倒觉得,你?根本没有看?到过我。”夏初儿微笑道:“你?看?不到任何人,除了这些酒。”
女孩嫣然道:“我说的对吗?小李探花?”
李寻欢微愣。
他已?经离开关内整整十年?,从未回来过一步。而面前这女孩却很是年?轻,十年?前想必还?是一个小孩,又怎会是他的旧识?
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夏初儿却道:“阁下不必多?虑,我只是来讨杯酒喝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请你?喝酒?”李寻欢好奇道。
他看?着夏初儿,这次却是真的在看?她,而非透过她看?向远方。
他的目光温柔的落在她身上。
夏初儿嫣然道:“因为我觉得,我会是你?的朋友。请朋友喝一杯很正常,对吗?”
李寻欢微笑道:“但是我却还?不认识姑娘。”
“啊,不好意?思。”夏初儿立刻道:“我叫夏初儿。初夏的夏,初夏的初。你?现在认识我啦,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李寻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见他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夏初儿,轻声道:“姑娘恐怕来迟了一步,姑娘想要之物已?不在在下身上,而且……今天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
夏初儿道:“想要之物?我怎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李寻欢摇了摇头,微笑道:“姑娘难道不是为了金丝甲?”
夏初儿忽而一笑,道:“你?说今天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为了抢金丝甲死掉的对吗?真可惜,我对金丝甲半点兴趣都没有,看?来我不会死了。”
“金丝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伤,倘若得此?宝物,必然在江湖之中有如?神助。姑娘为何不感兴趣?”李寻欢好奇道。
夏初儿却道:“你?对金丝甲也没兴趣不是吗?你?拿着它,只是因为你?正巧拿到它,你?可有半点想要将?它据为己有的心思?”
李寻欢含笑看?着她。
她说的自?然不错。他对金丝甲从未有过任何兴趣。
夏初儿又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所以你?当然不需要金丝甲。”
“而你?为什?么不需要金丝甲,也便是我为什?么不需要金丝甲。”夏初儿冷冷道:“我有剑,我又何必要找什?么金丝甲?”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骄傲的。
但是却又如?此?夺目。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是可爱。
李寻欢失笑道:“在下早有注意?到姑娘的佩剑,却没想姑娘竟如?此?自?负。不过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在下有一个朋友,也使?剑,也同姑娘一般自?负。”
夏初儿好奇道:“他现在哪里?”
李寻欢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在天边,或许就在此?地。我从未问过。”
“你?们是朋友,难道你?都不关心他的去向?”夏初儿好奇道。
“他自?然有他要去的地方,我关心与否,并不会有任何改变。”李寻欢轻声道:“而我……也有我要去的地方。”
兴云庄。
他必须回到兴云庄,去面对自?己的过去,面对自?己的罪孽。
他无处可逃。
他再次给夏初儿倒了一杯酒,然后起身道:“在下告辞了,今日得见姑娘,是在下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