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他爹,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投水?
五郎啊,以前骂你没出息那都是气话, 怎么就想不开了
哭声中, 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在人群中敏捷地穿行。她的年纪大约在十八岁上下,生得清秀明丽。但此刻, 她紧紧地拧着双眉,抿着嘴唇, 似是因为看见眼前的人间惨剧而悲愤交加。
她的衣角上绣着一道金色的小蛇,在朝阳映照下闪闪发光。
这名黑衣女子但凡见到有孤儿寡妇扑在某一具尸身上哀哀痛哭的,便会主动上前,出言安慰。待死者家属情绪稳定之后,这名女子会详细询问她们家住哪里,是何营生,有无亲眷可以投靠等等。
若是遇上了无依无靠的遗孀和子女,黑衣少女便会把她们的名址记下,然后好言安慰几句,告诉她们不要太过发愁。她和她的同伴们会想法周济。
有人感激地问这黑衣少女:小娘子叫什么?怎地这么好心?
那少女便道:我叫赵兰娘,我们是妇儿会的。这位大嫂,妇儿会您听过吗?
听过听过!妇人抹着眼泪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安慰。原本她对这少女犹有一丝疑惑,现在这点疑惑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头而尽数消解。
妇儿会在长安,可以算是很有影响力的非官方组织了,虽然她们的名声只在妇道人家那里口口相传,但知道的人确实不少。
赵姐姐,赵姐姐
远处,一个娇嫩的少女声音大声招呼。
赵兰娘忽然抬起头,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金光门的方向缓缓地驶过来一驾油壁马车。
这马车车厢不小,足可坐五六人,车厢下还专门做了一个夹层用以存放行李。然而不知车主是为了省钱还是什么原因,竟然找了两头骡子来拉这马车。
在骡子呃儿呃儿的叫声中,原该奢华敞阔的车厢便显得十分质朴。
此刻长安的水渠畔到处都是人和尸首。远处,长安县的衙役们开始组织丧家一起搭建祭棚和停灵的灵床。那驾规模略大的油壁车几乎寸步难行,车夫艰难地约束着两头骡子,尽量避开路边停放的灵车与祭棚,但依旧免不了磕磕碰碰。
这时油壁车上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十四五岁少女的娇美容颜。
原来是章家的小娘子们都回来了。
赵兰娘见到那少女,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她快步向那油壁车赶去,片刻后就来到了车下。
赵姐姐,赵姐姐!
好几名小娘子声音清脆,一起向赵兰娘打招呼。
随即有人开口向赵兰娘惊愕发问:赵姐姐,我们出城不过三日的工夫,怎么回来时长安城成了这样?
在这小娘子身后,另一名少女压低嗓音,低声道:三天前阿耶送我们出城,不正是因为预料会发生这种事?咱家带个头,好让更多长安人家避到城外去?
可惜啊!车厢里坐着的章夫人喃喃地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避出城的。
赵兰娘叹息一声道:是呀,昨夜一场祸事,炼石宫总坛和附近分坛的人齐上,也没能挽救所有人的性命。
她在章家的女眷们面前就不只提妇儿会,而是毫无避忌地提起炼石宫的名号。
不过,我们总坛新来了一位执事娘子。她为人既明白,又温柔,而且极有决断。
这次在她的指点之下,我们拦下了好多想要投河轻生的姐妹婶子,帮了不少人呢!
章家几个小娘子虽然不是炼石宫的人,但是却都对炼石宫很熟悉,一时都很好奇关切:是吗,她是哪里来的人?姓什么?
赵兰娘转头:喏,她就在那边,你们瞧见了没?她姓崔,炼石宫都管她叫崔娘子
章家的小娘子们一起探头张望:在哪儿?哪儿呢?
远处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好像见不到哪一位是又温柔又有决断的掌事娘子。
但赵兰娘满脸钦佩羡慕的神色却骗不了人。
于是章家小娘子们一起乖巧地跟着点头:哦,原来是她!就是她呀!
不过,赵姐姐,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人会突然一起投河轻生啊!
赵兰娘听见这么问,犹豫了一下,道:我知道些内情,但可能不方便直接向你们解释
她话犹未完,已经笑生双靥,道:等到你们回家,问问章主事,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或者买一份报纸,那上面或会登刊
远处,有报童跑来,大声叫卖《大唐新闻》。
这份报纸是大唐的官方报刊,但却并不像坊间小报那般流行。长安城里住久了的百姓,还是更习惯《长安消息》那样的小报。
当时就有人拦着报童问有没有《长安消息》。那报童没多解释什么,只说《长安消息》这两天停刊。
众百姓心中都有了猜测,毕竟那些小报编辑,也和常人一样是凡夫俗子。昨夜那场劫难,不晓得有没有熬过去。
于是,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买了一份《大唐新闻》,很快在报刊上找到了关于昨夜那场灾难的描述,见周遭百姓大多很感兴趣,便高声念了起来。很快他身边就聚了一群人,头凑着头,安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