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念到这里,稍歇了歇,中正平和的雅乐再度奏响。
  武则天借此机会低头扫了一眼面前,玉阶上,跪着的是她的儿子们、侄子们。这些人之后,是百官。
  见此情景,武则天难免嘴角上扬,轻蔑地笑了一声,心想:眼前的这些男人们倒还不如她那些女官们有才学。
  论文采出众,谁也比不过上官婉儿;
  论武德充沛,更兼满脑子的奇思妙想,谁也比不过林嫱。
  想到这里,女皇的视线随之转向玉阶下的文武百官上官婉儿此刻随侍在女皇身后,而武则天最喜爱的林嫱此刻却身着官服,与男女官员们一道,立在玉阶下。
  林嫱并不知道女皇此刻正在看她。
  表面上装出认真听讲的模样,林嫱一面留心观察四周,一面心中暗暗琢磨:她究竟会把笔记放在哪儿呢?
  三个月前,林嫱见到李好问,得知自己的笔记流传到后世,给同样身为穿越者的李好问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林嫱心头别提多自豪了。
  自从垂拱二年以来,她确实记了不少关于时光术修炼的笔记,当然其中也混杂着不少心路历程和碎碎念。
  让这些笔记妥善地流传至后世,向合适的人提供帮助林嫱早有计划,不过还未实施。
  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做。
  当时面对李好问,说什么她要将东西放在特定地点,并且做上极富个人特色的标记,只是一句大话罢了。
  然而对林嫱来说,这事儿根本不急她还有大把的时间。
  只要将来某个时间点上她能将方案想好的,届时再回溯至今天,把笔记放在预先想好的地点就行。
  不,甚至她不需要回溯到今天的改元大典上,她只需要回溯至昨天或前天,宫中各人为改元大典做准备的时候,把东西安排上就行。
  所以说,此时此刻,她留给后人的笔记,已经藏在这改元大典的现场了只不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
  想到这里,林嫱忍不住觉得有点滑稽。表面上她的脸孔绷得异常肃穆,心里却乐开了花,视线偷偷在这偌大的紫微宫中上下逡巡
  李好问,他来了吗?
  整座紫微宫中,女皇威严,群臣恭顺,仪仗、乐师与侍卫们一个个尽忠职守,愣是看不出任何特别,哪里都见不到李好问的影子。
  不过林嫱也想起来了:那天夜里,老柳借一盘麻绳从天而降,落在明堂巨大的屋顶上。
  林嫱明明看他带了一个人,那个人后来经确认就是李好问。
  但当时她就是没能在明堂中找到除老柳之外的第二个人。
  这个学弟,看着老实,其实也是闷骚的吧!林嫱心想,估计身上还带了一些特别的法器。
  祝你成功!林嫱颇有些好笑地想,希望你能顺利找到连我都还未决定放在哪里的笔记。
  *
  李好问身上还剩着半瓶隐身蜜浆,便一口气全饮尽了,隐匿了身形,随后大摇大摆地进入紫微宫。
  他身上剩下的纸人不多了,所以希望在改元大典上能够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
  但直到他亲临改元大典的现场,李好问还是对林嫱可能将笔记藏在哪里毫无头绪。
  因为提示太少了
  藏在改元大典上,同时又带着极富林嫱个人特色的标记。
  李好问一路走来,视线扫过无数可以盛放笔记文件一类物品的地方,觉得此行宛若是在大海里捞针在改元大典结束之前能不能成功找到,说实在的,李好问心中并没有把握。
  他顺着紫微宫宫墙边行走,一边走一边扭头观望整个宫殿建筑群正中,最庞大宏伟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明堂,冷不防便撞上了一名金吾卫不是因为他走神,而是因为对方站得笔挺,一动不动,实在像极了一座雕像。
  李好问下意识地小声说了句对不住,然后迅速避开,在一旁冷眼旁观,随时准备解决任何隐患。
  事情的发展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这名金吾卫尽管向不远处的统领求助,但统领为求息事宁人,不许这名属下声张。
  眼看着年轻的士兵强抑害怕,紧绷着脸继续戍卫,李好问这才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两名金吾卫,来到明堂跟前。
  这里已经是改元大典仪式的核心区。李好问距离女皇也不过两三丈远,能够清楚地观察她那繁复的发饰与衣饰,骄傲的面容与睥睨天下的气势。
  但他顾不上旁观大典,觉得还是尽快把事情办完比较重要。
  于是,他在玉阶上又是一通好找,甚至连专门用于祭祀的玉圭都轻轻提起来掂了掂。
  站在旁边的礼官明显看见了玉圭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被提起,在空中凭空晃了晃,然后自然落下。
  礼官一时间流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赶紧伸手揉眼。
  随后他睁大眼,紧紧盯着那枚玉圭,期盼着神迹到来。
  然而等了很久很久,玉圭再也未出现任何变动。礼官面露沮丧,知道这唯有一种解释:自己刚才眼花了。
  李好问早已不再打那玉圭的主意他已经想明白了:林嫱一定不会在经常出现在各种祭祀典礼上的物品上作文章,毕竟那些都没有任何属于林嫱的个人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