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身后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谁说诡务司司丞避不肯见面,要推下属入宫领罚的?
说着,靴声霍霍,一个年轻人背着双手,从诡务司正厅内缓步而出。
不是旁人,正是李好问。
前些日子,圣人就曾经亲口说过,诡务司是独立衙司,不听命于秘书省,自然也不可能听命于韦相。
既然这位这位老先生,李好问转向老聃,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是随口用老先生指代,听在韦昭耳中,却像是他对老聃的来历一清二楚似的。
既然不愿入宫,韦相便应如实向圣人回禀,岂有强人所难之理,又更岂有让与此事完全无关的章詹士随你入宫,要他一人领罚的道理?
韦昭听着李好问这般说话,心里始终觉得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见过李好问,自然能认出这个弱冠的年轻人就是如假包换的诡务司司丞本人。但是李好问今天并没有穿官袍,甚至穿着一件庶民才穿的黑色麻布常服。
这么冷的天,这家伙就像是一个买不起好衣裳的穷酸似的,只穿着一件单衣。
但此时此刻,诡务司里一院子黑压压的仪仗,都穿着仿周制的深黑色衣裳,李好问穿这一身非但不显眼,反而很和谐。
令韦昭难以释怀的不是李好问身上的服饰,而是李好问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与上次他在大明宫夹道中与这青年狭路相逢时变了很多与那时相比,李好问已是青涩尽去,周身似乎多了一种盛唐气象,那种沉稳自信、那种大气从容曾令无数士子们追思怀念的气度。
要知道,此时距离韦昭与他上次相见,也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而已啊!
这个年轻人在过去几天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才有此变化。
这边韦昭被李好问拿话僵住,诡务司的后院随即也起火了。就听叶小楼的声音在廨舍深处响起:什么?来的人竟然是他?
老王、小卓,你们拦我做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去将那家伙揍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是做不到,我我就跟他姓!
韦昭一阵无语,但也知道多留无益,到时双方只有撕破脸的份儿。他顿时回身,一扬手,命仪仗缓缓退出诡务司。
而韦昭自己则回身丢下一句狠话,大意是说他必定会将此地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宫中的皇帝陛下,届时诡务司吃不了兜着走,可别怪他韦昭没有事先打招呼。
李好问听着韦昭放狠话,始终嘴角上扬,露出嘲讽的微笑。
然而就在韦昭等人退出诡务司,大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李好问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忽然如同强弩之末般向后一倒。在倒下的那个瞬间,他的须发变得雪白,手背生出老人斑,脸皱纹深刻已全然变成一位老人。
片刻后,李好问连脊背都佝偻起来,似乎再过片刻,他可能就要掉光所有牙齿,成为一具临终的躯体,马上就能入土。
章平连忙冲上来将李好问扶住。
偏巧叶小楼这时候也顺利摆脱了老王和卓来,从后面的廨舍冲到正厅跟前。
他一旦看清李好问的模样,便大声道:这人是谁?
章平无语:快来搭把手,这是李司丞
叶小楼乖乖地上来帮手,但是对章平的介绍并不感冒:这根本就不是李司丞,明明是个外来的老头子装的。老章,你连这都能认错,呵呵
章平:跟你这憨憨又啥好说的?
他懂些医药之理,当即赶紧给李好问把脉,却觉得眼前之人脉搏跳动一切正常,只是年老体虚,太过羸弱。换句话说,就是老得只剩一口气了。
可刚才明明看这位就是李司丞啊!
章平为难地直搓手:诡务司中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事,他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救治
这时,却听脚步声响起,老聃在葛洪的陪同下,缓缓向李好问这边过来。
章平眼眶一湿就想给这两位跪下了,却忽然觉得膝头那里有什么正支撑着,阻止他的行动,不让他跪下。
而叶小楼根本没想着跪,却也望着老聃发起了呆。
只见老聃伸手,向空中轻轻一挥,空中立即生出三朵虚幻的花朵,飘忽而来,缓缓聚于李好问的头顶。
李好问衰老的速度开始慢慢减缓。
渐渐地他的腰背开始挺直,发色渐渐转为漆黑,皮肤恢复弹性,不再斑驳。
他的面色也随之红润,呼吸渐渐有力。
章平在旁差点儿喜极而泣:李司丞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叶小楼拉拉幞头:咦,还真的是这家伙!
一时间诡务司中所有人(除秋宇)都围了上来。
葛洪在旁挠着头道:看来这小伙儿在你们这儿人望还真不错啊!
一手拯救了李好问生命的老聃却只站在一旁,微笑着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回事?
李好问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怎么大伙儿都在这儿?
他一眼就瞥见了老聃,心里忽然有些感应,连忙爬起来,要向老人家行礼。
起身之后,他自觉周身气力已完全恢复,再无那种精力完全被耗干的枯竭感,似乎还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增强,只是他也不清楚到底增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