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威家里显然是想到了前往西域大漠,水源不一定好找,所以给李好威事先准备的是一枚特制的沙漏。
  李好威见自己拿出沙漏之后,堂弟脸上的惊喜虽然来不知为何,但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李好威不明所以,但还是挠挠头,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四哥,这东西能不能借我?
  李好威生性爽快,马上应道: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跟堂兄客气个什么?
  于是李好问毫不客气地就将李好威的沙漏借了过来,稍微了解了一下用法,然后就取出裹一团透明口水中的遮摩遮利,将它搁在自己身前的马鞍上。
  计时器的用法很简单李好问在遮摩遮利翻身的一刻开始用沙漏记时,等到遮摩遮利又翻过三次身,就停止记时,然后统计一下这一段时间内沙子的用量。目前他就只需要这么多细沙,别的都可以不要了
  这是李好威连忙赶上来,拉住了李好问要扔沙子的手:六郎可不能全扔,这沙子还挺名贵的。
  哦?李好问有些不解:这白沙子有什么名贵之处?他们之后前往沙州,这沙子难道不是遍地都是吗?
  李好威却振振有词:这看似是沙子,其实是用河蚌的壳细细磨成的粉。用专门的石磨将其磨成粉之后,用酒煮沸,再将浮沫撇去,晾干,如此重复九次,九蒸九晒,才得到这些白色的细沙。
  寻常沙子进这漏壶,用不了多久就容易板结,堵住漏孔。唯有用这种方法制出的细沙,可保其永远像流水一般,绝不会堵塞沙漏。
  原来如此!李好问望着手中的一抔白沙,忍不住感叹: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原来这小小的沙子竟还有如此门道,多谢四哥教我。
  他这句感慨与感谢,令李好威赤红着脸愣在马背上没好意思答话,半晌才道:六郎谬赞了。
  要知道,现在李好问已经是个三品官儿了,可对于自己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散官堂哥,竟也如此诚恳求教。
  想着想着,李好威感动极了。
  李好问却完全顾不上这位堂兄了,他将剩下的白沙用一枚多余的锦囊收纳,塞还给李好威,然后自己抱着那只沙漏,继续了西去的漫漫征途。
  李好威从旁观察,见堂弟用这沙漏也不做什么,只是将沙子全部倒在沙漏里,等它们全都,然后将锦囊收集的沙子再全部拿回来,倒在沙漏里
  就这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从旁观察的李好威自己也看待了,不知不觉就跟着河西军的大队到了宿营的地方。
  第二天,李好威又寻了个机会要与李好问说话,却见李好问安静坐于马背上,半闭着双目,信马由缰,神游天外,手中却依旧捧着那枚沙漏。
  今天甚至不是李好问自己来处理沙漏里的沙子了,改成是原本在李好问腰间荷包里探头探脑的白色小人儿来处理。
  它会自己将锦囊运到沙漏上方,将沙子全倒在漏斗中,然后将锦囊的双耳挂好,然后自己溜到沙漏下方的漏嘴处,拔掉那里的塞子。拔掉之前大约还会敲敲漏斗的斗身,李好问多半会在那时点点头
  看着看着,李好威甚至有些艳羡:小堂弟豢养的这枚法器,简直简直太能干活了,尤其是这种无聊的活儿。
  而李好问也一直重复着这种无聊的游戏,在漫长的路途中他似乎只是在用沙漏记时,一遍一遍地记着。
  李好威心想:小六这是无聊出毛病来了?
  他可没留意到,每次接近沙漏中沙子漏光的时候,李好问会睁开双眼,向漏壶中看一眼。
  有时候他睁眼睁得早了,能看到漏壶中还有不少未曾漏下的砂子;
  有时他又睁眼睁得晚了,漏壶中早已空空如也,一粒都不剩。
  过了大约一整天,李好问睁开的双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他刚好看见沙漏中最后一粒纤小的沙粒,落向那道纤细的沙嘴。
  又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末尾,李好问每次睁开眼时,都能看见这最后一枚沙粒向沙嘴中滚落。
  当然,这些李好威都是看不到的,这位只是暗暗在心里泛着嘀咕:六郎没事吧,六郎没事吧!
  这等无用功也能津津有味地做下去,还让法器帮着一起做小六他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吧!
  这时河西军一行,已从关中入秦州、原州,再入兰州、鄯州,距离甘州已不算远。
  进入五月,原本天气恶劣的西域此刻却向远道而来的人们显露出最温和的一幕。每一天都是天色湛蓝,清风和煦。眺望远处天际线上隐约可见的雪山,再欣赏眼前草甸上星星点点的小花,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毫无保留地享受这份心旷神怡。
  然而天气转暖也有些坏处。万里无云时,日光便太过灼热,晃得人睁不开眼。地面温度升高得极快,到了正午,不止是人受不了了,牲口也吃不消。
  因此河西军这一行人改了作息,早晚各走一段,正午时扎营稍歇。
  饶是如此,下午上路时,李好威还是觉得自己被那头顶烈日晒得头昏眼花,昏昏沉沉。
  好在从长安出发时路过了不少州县,当地百姓夹道欢送,送了不少自己编的斗笠、草帽之类。李好威像其他人一样赶紧戴上,多少觉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