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抵在咽喉,寒凉刺骨。
  这人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没了之前气势,手脚更是发软,磕巴接着之前同伴的话道:“你、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吗?是蒋百夫长,他兄长可是军中校尉,你一个小小士卒……”
  “没听过,不知道,不认识。”裴二不等他说完,就面无表情打断,嗓音干哑粗粝。
  说完,刀身收回,锵然入鞘,横鞘将人击退。
  “滚。”他再次冷冷吐出这个字。
  那名手下被打得脸色惨白,却觉劫后余生,慌忙捂着胸口爬起,踉跄后退。
  另一人赶紧扶着他,相携往后走,走时还不忘放一句狠话:“你等着!”
  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像在颤抖。
  周遭一片寂静,直到那两人走远,张河和两名伤兵仍像忘了反应。
  裴二握紧刀,拄着拐慢慢转身,看向一直望着他的李禅秀。
  片刻,他瘸着腿走近几步,站到对方面前,身上冷意已然尽消。
  “你,没事吧?”他薄唇抿了抿,粗哑嗓音开口,似乎忽然变成了毛头小子。
  李禅秀终于回神,视线缓缓从他脸上移开,轻咳说:“没事。”
  裴二点头,接着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相顾无言。
  李禅秀忍不住又看他一眼,脑中忽想起昨晚分析的那些,以及徐阿婶那句:不若嫁个厉害的武官……
  厉害的……他视线落到裴二脸上,很快又移开,神情自若,像是找话说:“你伤口是不是又扯开了……”
  “你今天来得比平时晚……”
  裴二几乎也同时开口。
  两人一怔,接着李禅秀轻笑,道:“还是先回营帐吧,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裴二黑眸微闪,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李禅秀提着药箱,又朝他笑笑,先往营帐走,然后一路沉思。
  裴二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唇紧抿成直线。走了几步,又克制不住般,出现一丝不起眼的弧度。
  那两名伤兵此时也终于回神,忙跟上两人。
  张河同样激动,但起不了床。
  倒是之前那断腿伤兵,到底也到帐门口来了,这会儿正激动对裴二道:“厉害啊兄弟,没想到还你这身手,以后少不得能当个百夫长。”
  说着就要去拍裴二的肩,谁知对上对方视线,又一僵,讪讪收回手,暗道:还真是少爷脾气。
  但他很快又跟上前,好心提醒:“不过你现在到底还是个小兵,眼下得罪了蒋百夫长,以后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众人顿觉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这是事实,但大伙儿现在正激动呢,就不能让大家多高兴一阵再说?
  “陈青,陈二愣,你就少说几句吧,一开口就没好话。”张河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努力伸着脖子朝他喊。
  陈青立刻回头,拖着断腿去跟他理论:“谁二愣?我哪愣了?”
  众人顿时哄笑,都看起他二人热闹。
  裴二紧蹙的眉微松,觉得身旁终于没人再聒噪,视线不由又追上面前人的身影。
  李禅秀已经走到他床前站定,视线正落在他离开时放在床边的那碗饭菜上。
  他忙走过去,将饭菜端起。
  李禅秀意外:“你还没吃饭?”
  下一刻,却见他将饭菜端给自己。
  似是见他疑惑,裴二抿了抿唇,哑声开口:“……没碰过。”
  意思是他没动过筷。
  李禅秀惊讶,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好像是特意把饭菜留给他。
  是因为昨天见张虎给他塞了一碗,所以也用这种方式表达谢意?
  李禅秀只能这么猜测,不觉有些失笑,道:“我用过饭了,不饿,你自己吃吧。”
  张虎把饭菜给他,回去后还有营中的大锅饭可吃。但裴二这么做,就要自己饿着了。
  可能是因为失忆了,什么都不懂,见张虎这么做,便盲目跟学……嗯?什么都不懂?
  李禅秀心思微转,再次想起昨晚的想法,忽然又直直看向裴二。
  裴二正因刚才的拒绝,黑眸闪过一瞬失落,见他看过来,忽然又亮几分。
  李禅秀看着他,目光忽然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声音也格外轻柔:“你先吃好吗?吃完我再给你换药。”
  裴二望进他的目光中,像望进一汪揉碎的星河。
  他很快点了点头,坐在床边,大口吃起饭。他平时吃饭不紧不慢,今天却很快,偶尔还会抬眼看李禅秀一眼,见李禅秀正抿唇微笑看着自己,又不自觉放慢些,尽量使自己吃得斯文些。
  像被驯化的孤狼在进食,时不时看一眼驯化者的态度。
  也很好哄。
  李禅秀看着他,目光微闪想。
  老实,好哄,并且失忆,什么都不懂,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没有家人,没成过亲,身手还厉害……不怕蒋百夫长。
  短期内,似乎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李禅秀心中思量,虽然昨天就已下定决心,但真找到合适的人后,却忽然又犹豫。
  真要这么做?真要为了躲避婚配令和蒋百夫长,和一个男子成亲?
  李禅秀心事重重,开始扎针时,也偶尔走神。
  裴二似乎察觉,扎针的间隙抬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李禅秀一顿,朝他笑笑,很快收起针说:“今天先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