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斐在尚书府的私牢中苟活半年,又被迫在舒月容的身旁做了半年的守卫,后来因缘际会结识了舒月容的姨母,当时的晋国皇后容筝,意外得了她的赏识。
他知她有鸿鹄之志,于是便做了她半个谋臣,辅佐她一路血溅皇庭,自立为帝。
颜鸢愣愣听着,眼睛都不眨。
季斐看着她呆滞的模样笑了笑。
“起初也并非真心想要辅佐,只是觉得晋国皇庭闹一闹乱一些,于我晏国自是有利无害的。”
“……”
“后来我在容筝身旁待得久了,发现她竟真有明君之相,且一心想要促成宴晋和睦,我便真助了她一臂之力,与她约定我助她成事,她助我查出当年雪原追杀的真凶。”
“……那后来呢?”
颜鸢沙哑着嗓音问他。
女帝两年前就已经自立,他应该在两年前就回国的,为什么会混迹在使臣的队伍里头?
季斐轻声道:“容筝登基之后,宫内宫外混乱,她待我终究有大恩,我便多留了一阵子。”
颜鸢愣愣道:“就这样?”
季斐看着颜鸢的脸轻道:“大致是这样。”
颜鸢迟迟反应过来:“所以你宁可留在晋国帮人家造反,也没有来找我们。”
季斐轻道:“找过的。”
他重获自由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容筝借了人手深入雪原,想要找到同袍的尸首或者蛛丝马迹,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颜鸢怒气未消,咬牙切齿:“可你跟随月容公主入宫已经多日,你都不曾、都不曾……”
他明明早就看见她,却放任她一个人来回寻找,在林中遇到猛虎也未曾现身,若不是月容公主逼迫,他是不是打算就此别过?
季斐定定看着颜鸢,许久,他才轻道:“可是小白,你如今这副模样与身份,季斐有何立场贸然相认?”
颜鸢一怔:“我……”
她几乎已经忘了,季斐认识的宁白是边关的野小子,她从未在季斐面前穿过裙子,也未曾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那年事变之后,她爹爹更是因为怕人追踪她,派人抹去了她在雪原和军营的所有痕迹……
宁白从来不曾存在过。
季斐又能上哪里去找宁白?
于是盛怒变成了心虚,颜鸢慌乱间低下了头。
季斐便在她身旁笑了出来,他轻道:“没关系。”
颜鸢看着自己的裙摆不说话。
季斐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时候确实已经不早。
夜露降落,寒风吹得颜鸢整个身体刺骨一般的疼痛。
颜鸢在原地停驻了一会儿。
她现在思维混乱,只觉得季斐好像漏说了什么事情,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可她的身体实在扛不了多久了,只能不甘不愿地裹紧了衣裳,一步三回头地独自向营地的方向走去。
月夜下季斐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站在原地,目送颜鸢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对不起,但是还没到时候。”
季斐对着她消失的方向轻声道。
……
季斐确实隐瞒了一件事。
两年之前,他依约向女帝辞行。
临别之前他看着女帝那张与宁白颇有几分相似的脸,贸然问出心中所想:“陛下当真与先帝并无子嗣?”
他知道宁白当年是在边关被意外收编,原本她应该是在北上寻母的路途中。
所以他查了舒月容的母亲,女帝的那位孪生姐妹。
那女子与尚书大人恩爱有加,婚后生了四儿三女,每一个孩子都被悉心抚养长大,其中最大的舒月容与宁白看起来长相相似,年龄相仿。
既然年龄相仿,便不可能是同胞姐妹。
那就只剩下了女帝容筝。
当年的容皇后。
他深知皇族秘辛问出口便是死罪,也知道他若回了国,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再替宁白追查身世,于是赌上了性命,盯着女帝的眼睛问她:“那陛下与其他人呢,可有孕育子女?”
女帝勃然大怒,招手就要唤来亲卫。
他顶着她的盛怒向她行礼:“陛下息怒!且听季斐一言!”
他疾声道:“季斐遇到过一个女子,长得与月容公主一般无二!”
女帝忽然停下了呼吸。
季斐便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在女帝面前微微俯身,尽量详实地告诉她自己所知:
“那女子与月容公主年龄相仿,长相十分相似。”
“她应是出身晏国的西北,会武功懂骑射知兵法,家境应该不差,家中师长或出身行伍且级别不低,可助她伪造军籍。”
“她姓宁,叫宁白,但这应该并非她的真实名姓。”
“她于三年前……北上寻母。”
早在他收下宁白之时,他就已经查过她的履历生平军籍,但却查到了诸多蹊跷。但这些蹊跷很显然是自上而下为人铺设下的,他便也打消了她是奸细的疑心,猜想她大约是哪个朝中公卿的叛逆女儿,不再往下细查。
他将知道的宁白的消息和盘托出,又等待了片刻,却终究没有等来期望的反应。
他唯有向女帝辞行。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女帝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他姓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