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才,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是将门出身的她在营中多年耳濡目染,亲历亲为参与营中将士的生活,跟着两个哥哥,还有那些世伯世兄内内外外地出入,亦步亦趋地随着他们处理各种纷争与困境,这才有了她记载下来的厚厚一大沓数据,继而才有了她当年想要写篇国策进言的想法!
如今她倒要看看,这块他拿来当敲开绣前程的敲门砖,里头到底被他写了些什么东西?
“他奶奶的!”梁郅一听就拍起了车辕,“您等着,我这就去!”
傅真又一把扯住起势下车的他:“慢着!”
梁郅扭头。
傅真下巴一扬:“把这车弄回去!你这着急忙火地跑过来找我,还送我车,啥意思?我是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但我不想我母亲为我操心!”
梁郅当下想到了上晌打趣他的那些个家伙们,一阵恍然。
傅真步下车,然后举高手里的点心:“老陈的厨艺退步了,这玫瑰糕太甜!”
梁郅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老陈腰闪了,这是老陈他儿子做的!”
说完他冲着傅真笑起来,一口白牙在阳光下亮晶晶。
如果说昨夜里的真相来得太突然,还有那么些不真实,那么眼前这一刻则像是中间这六年根本就不存在,他和梁宁就在梁家门口这般轻松随意地唠着家常,真实到让人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
徐胤书房里有来客,连冗在外头等了等。
直到他们谈完话,礼部郎中刘询出来,连冗才向他拱了拱手,道了声“刘大人”,而后迈步入内。
屋里满是墨汁的味道,徐胤正在伏案写字,连冗把几案上一盏茶给他递上去:“郡主特意给老爷熬的汤,老爷怎么都忘了喝了?”
徐胤头也没抬:“放着吧。”
连冗道:“刘大人不是去东宫了么?怎么却来寻老爷了?可是宫里差事办得不妥当?”
徐胤凝着眉头,一口气写完手下那页纸,才搁笔道:“太子想得紫英璧作为及冠大典的礼器,皇后娘娘没答应。按规矩,紫英璧是只有长房长子才能使用,太子身为皇次子,原不该用。刘询让皇后给骂出来了,太子那边不知怎么去交代。”
连冗道:“虽是如此,可太子殿下毕竟已为太子,破例使用也无不可。”
徐胤闻言瞅了他一眼,把写好的折子合上递给他:“天黑前差人送去给宫内黄门郎。”
连冗看了眼封皮:“这趟浑水,不太好趟啊。老爷何必掺和进去?”
徐胤眉眼深深:“皇上无庶子,三皇子体弱,来日必定不会成为太子威胁,皇后娘娘是开国元后,有功有德,且也是二位皇子的生母,来日定当一力辅佐太子,给他不少助力。若因为一件礼器伤了母子感情,得不偿失。如此一来,对刚刚稳下来的朝局也是不利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连冗:“我能明白的道理,太子必定也明白。”
连冗恍然:“送上门来的顺水人情,却是不要白不要。”
徐胤沉下气靠入椅背:“什么靠山都是虚的,只有皇权才是实打实的。”
说完他端起茶盏来抿了口茶,又道:“人都请好了吗?”
“小的正要说这个。”连冗躬身,“梁将军他不来。”
“不来?”徐胤看他一眼,“为何?”
“梁将军说,程将军先行下了请帖,遗憾不能赴约。”
徐胤皱眉:“他搞什么名堂?我不是早就跟梁家打过招呼了吗?”
“不清楚。不过,梁将军在拒绝的时候,好像神色有些不太对。”
徐胤深吸气,沉吟起来:“不应该呀,前番我去梁家,一切都还正常。——梁郴近来有什么动向?”
“大将军一切照旧。目前尚在休养,虽然挂着近卫营的职,事务却由杜将军在代领,每日就是陪陪家人,或者出门应酬应酬。”
徐胤想起来:“他跟裴瞻有见过面吗?”
“昨日一大早,裴将军就去了梁家,在梁家和梁将军一起吃的早饭。”
徐胤起身走出书案,开始负手:“裴瞻和梁宁,可曾查到有过什么交集?”
“没有。”连冗利落摇头,“梁小姐当年八岁就去了西北,在那之前她与裴将军几乎没有什么交往。
“后来她十五岁与老爷回到京城,那个时候裴将军又刚好去了西北,所以长大之后也没有往来。”
徐胤眉尾微挑,往前走了两步:“那他对我的那番态度,就耐人寻味了。梁郅突然不来赴我的宴,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连冗未话说话,这时候门外就有人来:“禀老爷,梁将军差人来传话,今日晚上程小将军做东,特邀老爷一同赴宴。”
他旋即与徐胤相视一眼,问来人:“是谁来传的话?”
“是肖驷肖护卫。”
连冗看向徐胤:“那看来没问题了。肖驷一般不离他身的。特让他来传话,已很郑重。”
徐胤深吸气:“你去安排安排吧。”
第126章 匕首是被赐出去的(二更求票)
永平郡主从花园走出来,看着徐胤衣冠华丽地出去,问道:“老爷去哪儿?”
手下人道:“梁将军前日归京了,老爷前去为梁将军接风。”
永平眼眸里顿时浮上了一层寒霜:“又是梁家!”
回话的丫鬟看了一眼她的神色,附和道:“是啊,梁姑小姐都已经死去六年了,这层羁绊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斩断?
“世人都知老爷是重情重义之人,自然做不出来要疏远梁家的事。
“梁家也该知趣,不要再扒着当年那点恩情捆绑着老爷才是。这牵牵扯扯的,又把郡主置于何地呢?”
永平往前走了几步,望住院门口道:“这些年都是他在往梁家跑,梁家人何曾上门来拉扯过他?这只能说明,梁宁在他心目中,的确有着不可动摇的位置!”
丫鬟马屁拍在马腿上,顿时低头不敢再说话。
永平收回目光,转身往另一头走:“去王府。”
……
宴席就设在梁家位于南城门内的别院里,一座四进带跨院的院子,因为不怎么住人,所以大部分院落用来做宴厅和客厅,以及拥有大小各一座花园。
徐胤到了地方,梁郅和程持礼已经在花园抱厦里喝上茶了。一看到他程持礼就招呼起来:“侍郎大人果然来了,我还说少渊先前驳了大人的面子,这回肯定不会来了!少渊却说你肯定会来,因为你大人有大量!这可还真是!”
徐胤笑笑地坐下,看着他们:“难不成今儿就咱们三个?”
梁郅道:“我倒是想多喊点人,但是一想到我们这帮人都是些糙爷们儿,且你又不熟,索性就不喊了,清静点,吃个饭唠唠嗑,你看如何?”
徐胤道:“别人都可算了,敏之怎可不喊?上回我可还跟他说好了的,要好好与他叙一叙。”
梁郅看一眼程持礼:“那就把老五给叫上。顺便,让他把他们家那个湖湘厨子给带过来,那厨子做的一手好泉水活鱼。”
程持礼点头:“正好,听说徐侍郎祖籍也是潭州人,正合你口味!”
……
裴瞻接到梁郅他们的邀约时,正在前往国史馆寻顾修的路上。
礼部今日正好去国史馆取典籍,顾修一早就让人传话给了裴瞻。
自从白鹤寺回来,裴瞻这两日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听到邀约后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应承下来。
到了国史馆,顾修在门下迎他,又把早就准备在一旁的录簿交到他手上:
“此物不得外借,将军就在此看吧。老夫还得引领礼部官员领取典籍,就不相陪了。”
裴瞻深谢,拿着足足三大本录簿走到僻静的角落里翻看。
三本录簿记载的全部都是昔年大月国进贡的财物。裴瞻跳过当中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锁定在武器之上。
为了对照出入,这些武器每一项都配有图样,裴瞻把匕首掏出来,一件件的翻找匕首上的图腾。
大月国的皇族姓段,他们原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后来因为仰慕中原文化,请了不少汉人教师,于是沿用了汉人的文字,服饰,就连朝廷制度也多有参照,大月国人原来又长又累赘的姓氏,都改成了汉人的百家姓。
第二本录簿快翻完的时候,匕首上的图腾赫然在列了!
它所属的贡品占据了十页纸之多,而且多为精巧的武器!而且裴瞻手上这把匕首还当真就在其列!
也就是说,出现在京城街头的凶手这把匕首,其实是来自于宫中的贡品?
裴瞻锁紧了双眉。
沉思片刻后,他拿着录簿又找到了顾修。
“太傅大人可否将这些贡品的下落明示给晚辈?”
这些录簿上的贡品全部都是大月国进贡给前朝君王的。宫中之物,尤其是涉及入了皇库的供品,哪怕小到一包绣花针,都得记录在案。
所以如果这些账簿还存在的话,那么匕首的去向就定然有答案了!
顾修想了一下,绕过了三个层架,在靠近最角落的位置,翻出来了几本簿子。
抹去了上层的灰尘之后,他说到:“这些全都是当年留在皇库里的,应该有你要找的东西。”
裴瞻连忙称谢。
顾修从旁看着他翻查,一面说道:“你要找的那个图腾,是大月亡国之君的堂叔之子,是他们的最后一代翼王,也就是说他们俩乃属同一个祖父。
“老夫要是没记错的话,翼王名叫段徊,此人很有才气,只可惜浸淫风花雪月太深,毫无理政之能。
“当年他的祖父原本想立他为皇孙,可惜他谋略不及他堂叔,即使拉拢中原帝王也未能成事,后来惨死于皇权斗争之中,皇位最终也落到了他的堂兄手上。
“老夫曾经见过他亲手所绘的几副丹青,确属功力深厚,如今在大周境内还有流通,只是市面上也算是奇货可居。”
裴瞻目光紧盯着其中一页,随后抬头:“这上面记录着,翼王府进贡的武器全都赏了出去,晚辈数了一下,武器一共是十三件,赏赐的人一共是九人。
“这九个人的下场,不知太傅可知道?”
十三件武器赏下的九个人,自然全部都是前朝朝廷里的官员,并非无名之辈。倘若要找,肯定是能找得到,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活过朝代更迭这一关。
顾修接过簿子看了几眼,随后提笔在旁边白纸上写了两个名字:“这是前朝宫中的两位史官,如今被我朝沿用为官吏。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关注曾经的同僚,也没有人会比他们更熟悉。你要找的人,不管是什么结局,他们定然知晓!”
裴瞻接过纸条,顿时拱手道谢:“多谢太傅!”
能够找到线索就好办了!
簿子上记录着匕首的名字,叫“寒泉”。寒泉匕被前朝皇帝赐予了一个叫做沈驿的武官,大周满朝文武皆没有这个名字,足见这个沈绎已淹没在人海里,或者已有另外的结局。
作为前朝的官吏,他拥有一些暗中杀人的势力也不算太奇怪。
那么,在白玉胡同里行凶杀人的凶手,会是这个姓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