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与比天空还要黑沉的海,几不可闻地低声道:“太快了,还来不及……”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她整个人似乎都被掩埋在了浓重的夜色里,海风扬起的裙裾与发丝轻轻晃动,险些让人产生一种她有点脆弱的错觉。
良久,唐晚秋才说道:“那天我其实看见了韩木椿,只是没敢认——我可能……为人有些莽撞,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愿意被人认出来。”
可惜她是那样拙于待人接物,还没等权衡出来,那人就再也不见了。
严争鸣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五年前来东海路上遭遇魔修的那场大战。
唐晚秋:“你……唔,跟你师父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说着,她略低了低头,将一缕长发拢到了耳后,这本是个很多女孩都有的无意识的小动作,叫她做来,却好像含着一段触目惊心的前尘往事。
唐晚秋说完了她这辈子态度最温和的一段话,语气再次公事公办地硬了下来,对严争鸣说道:“从这里走了以后,不要回扶摇山,去人间历练也好,找个灵山秀水继续修炼也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们是扶摇派的。”
严争鸣试探道:“前辈,我们扶摇派不是早已经没落成不入流的小门派了么?说出去难道还会有人知道?”
“阿猫阿狗自然没听说过,但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心里都有数,”唐晚秋道,“别磨蹭,上船快走……”
她话音没落,青龙岛上突然有一道极强的光束直冲向云霄,一时间整个岛亮如白昼,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唐晚秋瞳孔皱缩,面露焦急神色。
这时,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最后面断后的程潜突然站直了,缓缓提起霜刃剑:“什么人?”
只听空中“咻”“咻”数声,一伙蒙面人好像黑鸦一样,纷纷落了下来,顷刻间就将他们几个人包围了。
为首一个越众而出,在黑布后面藏头露尾地说道:“青龙岛戒严,从现在开始,禁止船只外出!”
唐晚秋一抬手捏住程潜的肩膀,蛮力将他往旁边一扯,自己上前道:“我从未听岛主说过要戒严,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蒙面人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冲唐晚秋拱手道:“真人不必动怒,就算上了船,你们也走不出去。”
说完,他示意什么似的一抬头,只见夜空中亮起了无数星星点点,远远看去,好像一群分散的萤火虫。
水坑刚刚张嘴要哭,赭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李筠低声问道:“师兄,那是什么……”
严争鸣目光转了一圈就收了回来,答道:“御剑时剑身受清气激发露出的荧光。”
李筠不免有些慌神:“什么?这么多?这是冲谁来的?总不能是冲我们的吧?”
李筠永远属于平时聪明绝顶,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
他这话一出口,严争鸣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确实也是,他们几个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里出来的不入流的弟子,从未出过山,出一次扶摇山就住进了青龙岛,干过的最张扬的事也就是和几个拉帮结派的散修打一架罢了,对方这样兴师动众,八成是冲着唐晚秋来的,她那人就是有本事将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个遍,保不齐又是从哪惹来的祸端。
李筠小声道:“大师兄,如果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那……”
严争鸣一只手捏住他的胳膊肘,摇了摇头,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为什么岛上大乱,唐晚秋不去帮忙,反而要送他们秘密离开?
他敏锐地从唐晚秋那几句“不要提自己是扶摇派”的警告中感觉到了什么。
忽然,一直沉默的程潜在旁边开了口,程潜十分肯定地说道:“那个人是周涵正。”
严争鸣一愣:“什么?你怎么知道?”
程潜面不改色地盯着为首蒙面人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轻声道:“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严争鸣这个正宗的苦主恐怕已经忘了——他从小就是这样,吵架归吵架,生气归生气,但不记仇,尽管当年摔下高台受辱的事件历历在目,但却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反正现在周涵正要再把他摔下高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有那个精力,他更愿意去回忆年少时候在扶摇山上美好快乐的日子。
程潜却不一样,每到他练剑练不下去、或者遇上瓶颈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过不了那道坎的时候,他就会去回忆张大森兄弟和周涵正那些人,随着他修为一日千里,张大森之流渐渐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也是他便专心致志地针对起周涵正一个人。
程潜扫视了周遭一番,上前一步,微微提高了声音对唐晚秋道:“唐真人,晚辈对岛主多年照顾甚为感激,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他会任凭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混入讲经堂?”
唐晚秋被他说得一呆,随即猛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