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里,宁菲背向上趴在苏泽之前的床位上,司徒医生正埋头配药,他的一个假小子学徒小心拆着女孩背上的纱布,一转过身,冷不丁看见黑衣的青年杵在病床旁,吓了一跳。
假小子女孩抠抠脸颊,瞧着冰山帅哥一脸凝重的神色,本来个性就够冷了,再这个样子,都让她不好意思说“麻烦让让”。
司徒医生早察觉有人进来了,头也不回地说:“不必自责,她这是旧伤复发。”
身后半晌没声音,司徒医生回过头,见苏泽蹲下来查看垃圾桶里那些拆下来的绷带和纱布,绷带纱布里的药味都变了质,混着血腥味,着实难闻,他沉声问:“她几天换一次药?”
司徒医生将配好的药交给假小子护士挂好:“你没醒过来以前,不许换药。”
蹲在地上的黑衣青年抬起头,眼里写满难以置信。
“没有让她跟那些人一样不吃不喝地跪三天三夜,首领已经顾念旧情了。”司徒医生扶扶眼镜,看了一眼绷紧下颚的苏泽,见后者蓦地起身要走,叫住他,正色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宁茵一定让你帮她姐求情,可是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违逆首领的后果,你也看见了,没必要再有第二次。”
“他不是我的首领。”苏泽没有回头,径直下了车。
宁茵和LEON坐在帐篷外,女孩捧着LEON递来的热水一脸的忧虑,苏泽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女孩。
他绕过帐篷,回了拖车,却没见着蓝傲文,又在营地里找了一圈,不知不觉就站在了哨岗下,临时哨岗其实只是一座高一点的陡坡,对他来说不消二十秒就能上去。可待到他轻轻一跳,双手熟练地攀住岩石,肩膀和大腿却一阵剧痛难耐,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伤在身。
整个下午他就坐在拖车的车门台阶上,待到光线西斜,才看见一辆全副武装的大块头黑色雪佛兰驶进营地,那车子的造型让人过目不忘,顶上赫然是改装的太阳能板。黑色雪佛兰停稳后,后方车门打开,蓝傲文最先下了车,身后跟着一个跛脚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十分技术宅的瘦削小伙子。苏泽耐着性子等三人说完话,跛脚男人和技术宅小哥离开,才向蓝傲文走去。
“能和你谈谈吗?”
蓝傲文靠在雪佛兰车身上,懒懒地抱臂睨着无声无息靠近来的黑衣青年:“要惹我不高兴的话就不用开口了。”
苏泽不解:“为什么会惹你不高兴?”
“蓝傲文,能和你谈谈吗?蓝傲文,现在有时间吗?蓝傲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蓝傲文漫不经心学着黑衣青年心事重重老神在在的语气,“你哪次搬出这些开头,我们不是谈崩?”
苏泽蹙眉,不记得自己有经常对蓝傲文搬出这样的开场白。
“来找我谈谈居然真的就只是找我谈谈?问我有没有时间竟然不是想和我做?”蓝傲文一脸由衷的荒谬,“一个优秀的狙击手难道不是应该少说多‘做’?”
那个“做”字带着愉悦上扬的尾音,苏泽心中不禁腹诽,狙击手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过司徒医生说得也许是对的,自己这样直接对蓝傲文挑明并不明智,找个由头比较好,便瞄向雪佛兰车黑洞洞的车厢:“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蓝傲文颇骄傲地拍拍车子:“这的确算得上我精心炮制的秘密,不过,”对着苏泽眯眸一笑,“对你而言,我没什么秘密。上来吧。”
苏泽随蓝傲文上了车,这雪佛兰车从外面看起来颇大,车内却十为局促。当然里面即没有核弹头也没有沙林毒气罐,只是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仪器,连接线绕来绕去,墙上还挂着一串大块头的像是步话机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有两台笔记本电脑。另一侧的中控台上是一台上下双层的绿色匣子,配备着两组干电池。匣子上是大大小小的调频旋钮,上面还连接着天线,耳麦,密码发报机,苏泽觉得那东西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才赫然意识到,这居然是一部军用大功率无线电台!
“现在还在初步阶段,但是十公里的范围内已经可以进行无线通话,密码通信的距离理论上能达到500公里。”蓝傲文垂首在中控台上操作了几下,车顶上的太阳能板开始朝一侧移动倾斜,“太阳能发电板基本能满足功率要求,备用的还有两组小型柴油发电机。”
苏泽打量着这辆俨然被改装成机动指挥中心的雪佛兰,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皱眉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为了以后的不时之需,”蓝傲文冲他笑笑,伸手打开车顶盖,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后期车队的活动范围会扩大,我需要可靠即时的联络方式。”
苏泽听出其中的不寻常:“不时之需是什么?”半径十公里内的无线通话他尚可理解,可是500公里远距离的密码通信,那已经超出了蓝傲文的势力范围,真的需要如此夸张的功能?
蓝傲文望向窗外的营地:“苏泽,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阳光让他的微笑美得近乎不真实,那是个让人不敢直视的笑容。苏泽愣了一愣,才猛然意识到蓝傲文在说什么。他心中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看见你已经拥有规模首屈一指的基地,势力范围也超过了四百公里,这只是冰山一角吗?”
蓝傲文笑而不答。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苏泽声音越发低沉。
“干嘛这副表情,你不为我骄傲?”
移动的燃料库,武库,爆破拆弹小组,医疗车,机动指挥中心,这根本不是用来对付丧尸的装备。蓝傲文要干什么,他心中已有七八分笃定,却仍是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他沉吟道,“你和楼战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蓝傲文的面色一凝,没有说话。
苏泽黯然地垂下眼帘:“看来对我,你并不是完全没有秘密。”他转身要下车,蓝傲文喊住了他。
“楼战毁了我的人生,我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蓝傲文认真地看着他回答。
苏泽眼神更加黯然。看来关于楼战的话题,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蓝傲文给他的答复最多只到这里了。其实他并不是多么执着于答案,他只是担心蓝傲文对楼战这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执念到头来会毁了他,无论是*上还是精神上。
“如果楼战没等到你动手就已经死了怎么办?”
蓝傲文皱眉,目光穿透面前的黑衣青年不知道看进了哪里,眼神顿时变得无比阴鸷:“不可能。他必须死在我手里。”
彻骨的寒意。苏泽只觉得背脊冰冷:“为什么不可能?这个世界变幻莫测,他随时都有可能死,也许感染病毒而死,也许被丧尸袭击而死,甚至可能被不服他的手下杀死。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做的这些还有任何意义吗?就算你能亲手杀了他,那之后呢?”他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眼里却丝毫没有他的蓝傲文,声音干涩,有一种恐惧在心中蔓延,“你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杀这个人吗?”
蓝傲文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忽然一凛:“苏泽,你真的不适合说太多话。”
苏泽直视着脸上寒霜笼罩的蓝傲文:“我不想看你变成那样……”
他话音未落,蓝傲文已经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将人压在车厢上,眼神里满是愤怒:“你不想看我变成那样?你凭什么不想?你是我的谁?你关心我吗?在乎我吗?你爱我吗?!”
苏泽被狠压在车壁上,肩头的伤口立刻就撕裂开,血浸透了干净的黑衬衫,沿着手臂缓缓流下来,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折磨着他:“我当然……在乎你!”
“那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狂怒的蓝傲文,手下力道不减反增,他提住丝毫不反抗的黑衣狙击手的衣领,狠狠将人扔向中控台,好几只无线步话机被撞得掉落下来,砸到地板上。
苏泽咬牙捂住肩头的伤口,又怕蓝傲文看见后会后悔懊恼,迅速将手放了下来,撑住中控台边缘勉力起身。
刚动过粗,一丝蜜色的卷发轻垂在蓝傲文眼角,他像是想起什么,注视着嘴唇失血般苍白的苏泽,喃道:“你刚刚说你在乎我?”说着兀自摇摇头,抬起下巴倨傲地道,“我不稀罕你的在乎,说你爱不爱我。”
苏泽无声地注视着俨然高高在上的蓝傲文。他爱他,爱到一次次背叛自己的原则。这样屡屡来见他,屡屡的不舍,已经是对肖陌的亵渎。
蓝傲文,如果按照你赶尽杀绝的剧本,那么我也应该亲手杀了你,为肖陌报仇,但是我做不到。我骗自己我已经永远无法弄清真相,我骗自己就算我不爱你我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滥杀无辜……尽管我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个意外!我甚至不敢听你编出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言,害怕听到一个漏洞从此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和杀死自己从小到大唯一最好的朋友的人拥抱亲吻做|爱,你能够想象我背负的罪恶感吗?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蓝傲文眼里的火光沉淀下来,像被冰封的火种,他自嘲般冷笑一声:“你不会说的,自那以后你再没对我说过……”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一个如爆发的火山,一个如冰封的雪原,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就算离得这么近,就算眼睛里只有彼此,心也无法抵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
到今天终于突破旧版的进度了!55555撒花!
☆、第三十二章
“首领,”车外传来敲门声,是LEON的声音,“哨岗来的消息,桥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需要派人去看看吗?”
蓝傲文冷冷地盯着苏泽,好似一腔怒气还没发泄完,半晌,才头也不回地道:“你自己找一队人吧。”说罢从苏泽身上抽回视线,转身下了车。
苏泽看着蓝傲文下车的背影,方才那个将眼睛瞥开的动作饱含着恶意,真的只能用“抽”来形容。他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抬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血早已从袖口流出来,他张开握拳的手指,手心握着的全是黏稠的血。
忽然却听到车外宁茵隐忍地喊了声“姐姐”,苏泽抬头看去,只见宁菲挥开试图阻拦她的宁茵,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车门外,女孩的脚步太过虚浮,踉跄着险些向前跪倒在地,多亏一旁的LEON扶了一把。
蓝傲文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甩手就走。
“首领……请派我去查看!”宁菲朝向蓝傲文的方向,眼神坚决地道。
苏泽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女孩拂开LEON的搀扶,倔强地站着,直视蓝傲文的背影,而蓝傲文已经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甚至吝于回头看那宁菲一眼。
“请让我去。”宁菲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司徒医生也赶过来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无奈地摇头。宁茵咬着嘴唇,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首领。”LEON见场面尴尬,出声道。
蓝傲文终于转过身。宁菲抬起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美貌首领,方才还倔强无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卑微。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蓝傲文远远地打量着宁菲,如同在审视蝼蚁,“你认为你有这个资格吗?”